1 媚月的蝶香之噩夢
當午夜時分電話鈴聚響之時,東方逸正被一個可怕的噩夢魘住。在夢裏,他看到一隻生長着龐大羽翅膀,艷麗而妖異的顏色令人無由心顫,兩隻幽暗深邃的複眼透射着光怪陸離的光暈的碩大蝴蝶,正付在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子那柔弱無骨的身體上,快意的啜飲着她體內清澈的血液和營養豐富的體液,隨着蝴蝶的每一次啜吸,女孩子的身體都痛苦的顫抖一下,隔着她那幾欲透明的皮膚,他能夠清晰的看到她的青春與活力通過淡藍色的血管被蝴蝶啜吸走時的悲愴情景。那種絕望與無助的凄慘令他不由自主的呼喊起來,他呼喊着坐起,汗落如雨,浸透了他的睡衣。然後,東方逸聽到了身邊電話那驚天動地的震動之聲。
東方逸急促的喘息着,恍惚仍未走出那恐怖的夢境,他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她就是迪迪,這些天來他總是放心不下她。事實上這個可憐女孩子的際遇,遠比他在夢中看到的更為可怕。
東方逸心裏有一種可怕預感,今天晚上這個電話,多半與她有關。
他用顫抖的手抓起話筒∶“喂,我是東方逸,出什麼事了?”
“東方主任,請你馬上趕回管教所,”打電話過來的是馬管教員,她說話的時候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出了大事了,迪迪這一次……就在第十二號監房……她殺了人。”
東方逸如受雷擊,赤着腳從床上跳了起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迪迪不是那種具有暴力傾向的女孩子,她甚至連陣發性的情緒衝動都不會有——她殺了誰?”
馬管教員苦笑了一聲∶“東方主任,我的心情和你一樣,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小靜她們三個全都被迪迪給——你還是來一趟吧,你到了管教所,就什麼都知道了。”
東方逸的身體顫抖着,好長時間無法把話筒放回去,夜雨聞鈴,驚魂裂魄。這個消息太可怕了,它殘忍的粉碎了他對迪迪所有的希望和幻想,他自出任第二少年管教所的主任以來,見到的少年罪犯也不知凡幾,那些少年少女們因為年少無知,追求刺激,在尋歡逐樂的人生旅途中迷失了自我,他們嗑藥、打架、同居、未婚先孕、墮胎棄嬰、偷竊,甚而至於殺傷人命,這些少年少女無一例外的具有一種強烈的反社會意識,因為無法獲得主流社會的認同而以越軌的方式證明自我價值。
但是,這是他們,是哪些或許終生不會悔改的少年罪錯者,但不是迪迪,也不應該是迪迪。
東方逸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長着一張瓜子形的臉,清秀的容貌透露着無盡的哀傷,纖巧輕靈的骨架給人一種弱不勝衣的感覺。當時她蜷縮在屋角,雙手抱在胸前,呈現出一個絕境下的本能自我防護姿勢。那副絕望的表情、凄楚的神態一望可知,這是一隻可憐的迷途羔羊,她被送進來絕非是她的錯誤,但卻需要這麼一個過程來抹去她心靈上的陰影。他調閱了她的案卷,果然沒錯,她是一個聰明、乖巧、可愛的女孩,卻因為一時的不幸而被迫為他人的邪惡與錯誤承擔責任。她最初的不幸源自於一次交通事故,在哪次事故中十六歲的她失去了父親,兩年後母親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或許是秉性邪惡,或許是天生殘忍,他把他那骯髒的手伸向了正值青春快樂時期的繼女。為了反抗繼父對她的凌暴與侮辱,十八歲的少女拚死抵抗,失手之間抓住了一把剪刀,刺入了那個邪惡男人的腹部。
所有人都會認為,迪迪在這件事上沒有錯誤,那個邪惡的男人卻在一陣痛苦的掙扎中死去了。一條邪惡生命的喪失,湮沒了少女迪迪生命中的眼光。就這樣迪迪被送到了少年管教所,這個女孩子的柔弱無助讓人心疼,他不能讓她的純潔再遭受到管教所里無所不在的罪惡氣氛的熏染,為此,東方逸專門吩咐馬管教員讓她住進十二號監房。十二號監房住着另外三個女孩子,性情溫和的小靜,她從鄉下來到城裏,因為懵懂無知而被男人誘拐到了風月場所,她誓死不從,重傷了地下場所的老鴇,被送了進來。烈性子的阿珍,因為她的姐姐被一個權高位重的男人凌辱之後遺棄,她憤而替姐姐報仇,手刃仇人而被送了進來。還有一個水紅,她是不肯屈從於老闆的淫威,被老闆強暴之後不甘忍受,報警之後卻因為有人替老闆做了假證而無法將老闆繩之於法,激憤之下她重傷了假證人,因而成為了他這裏的客人。小靜、阿珍和水紅,可以說與迪迪同病相憐,她們都是這個社會中的最不具備自我保護能力的弱者,幫助她們走出生命的困境,是他的責任,也是這家少年管教所的天職之所在。所以東方逸有意把這四個女孩子安置在一起,就是希望她們能夠相互扶助,彼此照應,走出生命的陰暗,恢復她們那美麗的笑容。
他有錯嗎?難道迪迪不是和她們同樣命運的人嗎?但是,事實證明他錯了,迪迪真的出事了,而且還是無可寬宥的大事,她居然殺了人!沒錯,她曾經殺過人,可那是在一種極端的情況下,在她呼救無地輾轉哭嚎的絕望之時,在她一個女孩子的貞潔與生命受到最恐怖的威脅與逼迫的時候,而現在呢?難道說十二號監房裏也有類似的絕境在逼迫着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