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聞
金大眼一臉玩味的看着垣安,說“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試試”,垣安答道:“非是不信,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金大眼說,“我只不過是開個賭場過日子罷了,不求家財萬貫。若是出千做局,久而久之,誰還會來?你要是知道萬金坊一貫黑吃黑,會樂意上門送錢嗎?”又抿了一口茶水繼續說“就算是黑吃黑,這些個賭徒又能又多少油水?榨乾了又當如何?”垣安聽了,感覺心裏不自在,見垣安不說話,金大眼又說“垣安,你要記住,賭博也許會賺,但是不賭永遠不會輸”。垣安雖是不喜,卻不好說什麼,只得說了聲“垣安受教了”。
金大眼見狀也不在談萬金坊的生意,而且問起秋葉道人和白羽觀的近況,聊了聊家常。垣安想到金大眼說萬金坊開了十四年,又聯想起自己城外借宿時遇到的老頭,正要開口詢問,卻被人打斷。來人急匆匆的走進來,本要直接開口,一見有客人在,便來到金大眼身邊,在金大眼耳邊低語幾句便退到一旁站着。金大眼想了想,笑着對垣安說“小垣安,萬金坊出了點小事,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帶你見識見識”。垣安見此只得答應,說罷,起身一同向外走去。
一行人來到大堂,大堂里的眾人見金大眼來,紛紛喊了聲“大爺”,讓出了一條通道。金大眼走到中心,看到圍着的人是個老頭,便詢問到“具體是個什麼事?”給金大眼報信的人開口回道:“這人叫李老三,他兒子是個爛賭鬼,整日遊手好閒,也不做正事,以賭為生。半個月前在咱們這玩,起初借了兩貫錢,後來又借了五貫,到半夜又來借貸,說是要二十兩銀子,兄弟們都勸他今日手氣不佳就算了,明日再來,他不聽,硬要借,拿家裏的田地做抵押。如今到期,兄弟們上門收錢,人卻跑了,這李老三卻也不認這借據,說是他兒子的債應該由他兒子還,說是那他兒媳婦和孫女抵債。咱們的人自然是依着白紙黑字辦事,在他家搜出了地契。這李老三不依不饒,就來賭場鬧”。
話剛剛說完,李老三就立馬跪倒在金大眼面前,邦邦磕頭,嗷嗷大哭,說“大爺可憐可憐我吧,小老兒命苦唄,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家中的田地可是小老兒的命根啊,沒了田地可怎麼活啊”,金大眼笑着對李老三說“那依着你看該怎麼辦才好?”李老三馬上說道:“大爺,小老兒的意思是,那個畜生的債理應由他來還,他人雖然跑了,他妻女不是還在嗎?應該拿他妻女抵債才是正理”。金大眼一聽李老頭這話,覺得噁心,壓着心裏的火氣,說道:“李老三,販賣人口可是大罪,按律可是要流放兩千里,你是打算害我不成?”
李老三趕忙說道:“小老兒兒媳和孫女是自願賣身還債,自願的。”金大眼也不管,回頭問道:“他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手下說:“還有個剛剛滿歲的孫子。”金大眼聽后,對着李老三說:“既然是你兒子的債,那就拿他媳婦和一雙兒女來抵,這才說的過去,少一個兒子這債不平啊,你說是不是啊?”李老三一下子頭如搗蒜,哭着說:“大爺開恩吶,我這兒子是指望不上了,就靠這小孫子傳宗接代,田地不要了,不要了,求大爺開恩。”金大眼冷笑一聲,指着李老三,吩咐手下人說:“扔出去,再來就扭送縣衙,白紙黑字,諒他也不敢抵賴。”說完朝着大堂大喊:“今天的事打攪了各位客人的心情,金某人在此給諸位賠罪了。為表歉意,金某人給每桌送一個果盤,還望大家玩的開心。”圍觀的賭客立馬稱讚,說什麼“金大爺說的哪裏話,也不是什麼大事”,“感謝金大爺”,眾人紛紛應承。金大眼對眾人笑了笑便離開了。
垣安跟隨金大眼回到後院,大聲問:“金叔叔這萬金坊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難道不覺得寢食難安嗎?”金大眼卻說:“是我讓他賭的嗎?”垣安大怒,說:“要不是你這萬金坊,他會走到這步田地嗎?”金大眼說:“你覺得沒有我這萬金坊,他就不會賭了嗎?小垣安,沒有萬金坊,也會有千金坊,也會有百金坊,有些人是沒法攔住的,他要找死,你能有什麼辦法。”
垣安握緊拳頭,說:“這世上就是有你們這樣想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悲劇。”金大眼笑了,笑得很開心,指了指自己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開這家萬金坊嗎?”垣安不答,金大眼又說:“我以前也跟你一樣,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本本分分做事,不過後面我改主意了,人都是貪婪的,於是就有了這萬金坊,我只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垣安還是不說話,金大眼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你還是覺得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難道不是嗎?”垣安答道。
金大眼喝了口茶水,說道:“你師父跟你講過因果承負吧。”垣安點了點頭。金大眼接著說:“李老三兒子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沉迷賭博是不是因為李老三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教好?”垣安聽后,思索良久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金大眼繼續說:“既然這樣,他兒子因賭博輸了家產,根源是不是再李老三?而不是在我?再說說李老三的兒媳婦,他親家識人不明,將女兒嫁給這種人才會有這樣的悲劇,是不是也怪不到我頭上來?”垣安還是沉默。過了片刻后,垣安問金大眼:“既然如此,那兩個孩子是不是生下來就該死?”
金大眼聽了垣安的話,嘆了口氣。說道:“哎,只怪這兩個孩子命不好,生在這樣的家裏。”垣安說:“金叔叔既然有如此慈悲心腸,何不高抬貴手,給那兩孩子一條活路?”金大眼卻說:“我給他們活路,誰又會給我活路?眾生皆苦,哪有人能解脫,或許沒有活路對他們也好。”垣安聽后大怒,指着金大眼大罵“你這是巧言令色,掩耳盜鈴,明明是你利用人心,損人利己,卻把自己當做高高在上的神仙,你就是無恥之徒。我師父怎麼會認識你這種人?”
金大眼不怒反笑,問垣安:“你既然如此心善,為何不幫李老三兒子還了賭債?這般做法不是順了你的心意?”看着有些又氣又惱的垣安,金大眼又說:“先賢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都不願意做的事為什麼要我去做?還是說,你也跟我一樣?想要利用別人的同情,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垣安雖然自幼天資聰穎,但終究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心性不夠成熟。每天和他打交道只有山下淳樸的村民和師父師兄,哪曾遇到過金大眼這般人物?聽到金大眼的話,心亂如麻。一時之間滿腦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跟金大眼說的一樣?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自己身上明明帶着銀兩,為什麼沒有想過幫李老三一家還錢?這要是秋葉老道在的話,估計會直接給金大眼一巴掌,給他嘴都打歪。
金大眼見垣安閉上眼,也不說話,便大致猜到垣安心裏在想些什麼。連忙叫醒垣安,怕他陷了進去。說道:“小垣安,你還小,想那麼多幹嘛。你既然來到萬金坊,那就把萬金坊當做自己家就行了,我和你師父可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你也不用拘謹,先隨我來,我給你安排好住處,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待會金叔叔喊你起來去吃飯。”
金大眼的家不在萬金坊邊上,而是在城南和尚廟旁邊。兩人剛剛進了金大眼家,有個粉面玉琢的小丫頭迎了出來,手裏捏着一封信,後面跟着兩個侍女,一個年紀與她差不多,另一個稍大一些。小丫頭一頭撲到金大眼身上,金大眼連忙將她抱起來,過了一會懷裏的小丫頭說:“爹爹怎麼才回來?早上有人送了封信過來,還在家等着爹爹,剛剛才走了。”說完把手裏的信交給金大眼。金大眼把信收到懷裏,對女兒說:“這位是爹爹朋友的徒兒,你喊一聲垣安哥哥就行。”又對垣安說:“這是我女兒,名叫玉了。”金玉兒看了看垣安,露了個大笑臉說道:“道士哥哥好。”垣安看着金玉兒的兩個小酒窩,感覺有些治癒,伸出右手想去摸金玉兒的臉,又覺得不合適,只得把手收了回去,尷尬的笑了笑,回應到:“玉兒真乖”。金大眼見了也不說什麼,將女兒放下,對金玉兒問道:“今日的課業做完沒有?”金玉兒驕傲的回答:“已經做完了喲,先生還誇我學的快,很聰明呢。”金大眼拍了拍女兒,說道:“去玩吧。”金玉兒聽后一溜煙的跑了。金大眼笑着對垣安說:“小女跳脫,垣安多多擔待。”垣安回到:“天真爛漫,難得啊,垣安好生羨慕。”說罷一同往裏面走去。
金大眼將垣安安頓好后,回到書房,從懷中取出書信。打開一看,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自顧自的說道:“垣安啊,是時候讓你知道一下什麼叫人心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