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賈雨村舊事
一聽姓賈，李孝起和賈雨村都是眉頭微動，又見他相貌俊秀斯文，態度謙遜有禮，不似小戶人家，更是覺得應是所想那家。
不免心生熱切，李孝起也不搶這個先，將目光看向賈雨村。
賈雨村微微頷首，開口道：“小友倒是與我同姓，不知是哪家後人？”
聽這人如此問，又注意兩人臉色變化的賈瓔，當下明白他們的想法。
也不隱瞞，只聽賈瓔回答道：“本朝寧國公之後，寧國府旁支賈瓔。”
知曉賈瓔寫話本的兩人雖有所預料，但聽是寧國公之後，還是旁支，原本熱切的心情瞬間冷卻不少。
這寧榮二府，雖以寧府為長，但兩人都知道現如今榮國公府明顯氣勢更盛一些。
賈雨村看了李孝起一眼，見其神色變化，不由暗覺好笑。
他卻知道，這寧國府比起榮國府，自是稍遜三分。
但虎倒威不散，自己雖說是進士出身，可若無榮府相助，也很難復起便可當那四品知府。
這人是玉字輩，還尚未呢。
觀其言行，也是年少聰慧，日後有番作為也比自己容易許多。
“如此說來，我與小友倒是同宗。老夫便託大，叫你一聲瓔哥兒。”賈雨村拍了拍賈瓔的肩膀，笑吟吟地說道。
“瓔哥兒......”
聽到這稱呼，知曉賈雨村秉性的李孝起和劉掌柜皆是愣住。
而知此人就是那「錯判葫蘆案」，恩將仇報的賈雨村，賈瓔心中不免對這書中人生起一些好奇，但臉上還是做出恭謹之色。
“大人言重了，不知兩位大人可是為那《三國演義》？”賈瓔還是將話題轉移到書上，免得一再詢問自己。
李孝起有些意外賈雨村的態度，當下心思一轉，便道：“小友既能寫出如此話本，想來必精通經史一道，不知師從何處？”
這一問並非隨意，李孝起自然能看出賈瓔囊中羞澀，肯定沒錢找老師教導。
可只要那《三國演義》話本刊印出售，此人必會名噪一時，錢財也就不是問題。
況且還是國公之後，如此潛力股，當然要在未成名之前交好才是，不然豈不浪費了。
李孝起心裏盤算着。
“不過在家自學罷了。”見這人又把話題拉回到自己身上，無奈身份太低，賈瓔只好回答。
“如此天資，無人教授實在可惜，不知你可願去書院讀書？”李孝起試探道。
而賈雨村見他如此，便問道：“不知孝起兄想推薦哪家書院？”
李孝起開口道：“時飛兄覺得「半渠書院」如何？“
“半渠書院……”
賈雨村當即就知道他是什麼想法了，這李孝起就是半渠書院出來的學子。
如此一舉兩得，用一封推薦信，既施恩於這少年，也算是為書院舉薦人才。
他那封舉薦信可有可無，畢竟李孝起在書院的同屆學子中，也只是一般的水平，不過有個進士名頭罷了。
若這賈瓔真有才學，學院自會記他一份功勞，而賈瓔也感激於他的舉薦。
倒是好心機。
賈雨村雖有意提醒一下賈瓔，但也不想得罪李孝起，只笑了笑，不說話，看那少年如何回答。
窺一斑而知全豹。
這李孝起明顯也是一個賈雨村般的人物。
賈瓔當下便要拒絕，可一時也不好開口。
得罪這等小人，難免心懷報復。
以為賈瓔在猶豫，李孝起笑了笑，接着又說道：“半渠書院可是我大周數一數二的書院……”
沒想到李孝起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只聽一個聲音開口道：“什麼時候半渠書院成為大周最好的書院了？不知道你們山長聽了，臉不臉紅？”
聽到此語，李孝起和賈雨村俱都是一驚，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站立門邊，雙手環胸，滿臉怒火的表情，看向那李孝起兩人。
“你......”李孝起怒極反笑，開口道：“這位公子說話真是好大的口氣，你是何人？”
李孝起確是沒看到賈雨村在見到那人出現的時候，臉色一陣陰晴變化。
賈瓔亦是一臉疑惑地看向來人，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我是什麼人，你可以問問旁邊這位賈大人。”
那青年男子說話間明顯帶着怒火，輕蔑地瞥了賈雨村一眼。
“時飛兄......”李孝起一愣，轉頭向賈雨村看去。
賈雨村心中暗叫一聲糟糕，餘光看了眼那人旁邊一臉笑容的劉掌柜。
忙解釋道：“孝起兄，這位是禮部左侍郎邱大人家的二公子邱之陶。
邱之陶！
一聽此言，李孝起連忙拱手道：“原來是邱公子，在下失敬失敬。”
“哼，失敬！”
邱之陶冷哼一聲，說道：“本公子還是第二次見到這麼不要臉的人。上一次見……”
話不說完，目光卻是悠悠地看向賈雨村，意思很明白。
“呵呵......”
看着邱之陶的表現，賈雨村只好乾笑兩聲，心中卻是有些惱火，心想我還是你的姑父，竟然如此羞辱於我，真是混賬東西。
邱之陶見賈雨村如此，心底更加鄙視他，嘴上自也是不再提他。
李孝起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這是無妄之災啊。
當年賈雨村當年中進士，那禮部左侍郎陶瑜還是翰林院檢討（從七品）。
後來賈雨村娶了邱瑜的小妹，也就是邱之陶的小姑，他又遴選成了翰林院庶吉士。
之後倒也相處和睦，那邱瑜也慢慢升任了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
卻因為邱瑜和當時還是親王的平治帝相近，賈雨村便漸漸疏遠了邱家。
三年之期到了，“館散”考試，賈雨村也因為邱家的緣故被外放當了縣令。
因此，賈雨村更是疏遠了邱家，這也讓他的妻子邱氏傷心悲痛，終日鬱鬱寡歡，在他任縣令不久便病逝了。
得知疼愛自己的小姑病逝，這賈雨村竟然抬那新納小妾當了正室的消息，邱之陶對賈雨村的怒氣更盛三分。
今天劉掌柜忽然派人來報，說賈雨村在店裏，邱之陶當即就滿腔怒氣的衝過來了。
…………
李孝起看着邱之陶的樣子，不禁暗罵，賈雨村害我。
他只知道賈雨村和邱家疏遠，卻沒想到竟到了這般田地，那邱之陶的目光分明是要吃掉賈雨村的樣子。
這時候，李孝起也顧不得得罪賈雨村了，想要託辭離開。
不想，他剛準備開口，就聽賈雨村道：“孝起兄，既然陶公子不歡迎我們，那我們就告辭吧。”
賈雨村是個有城府之人，雖然心中惱怒之極，但也不想得罪這個陶瑜最疼愛的小兒子。
李孝起見狀，忙點頭應是。
兩人頗有些狼狽地匆匆離開松韻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