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這一年的清明節，離開家鄉十多年的周輝突然回到了久違的周家坡。自從當年母親喝老鼠藥自殺，父親半夜被凍死之後，成為孤兒的周輝外出打工之後就再沒了音信。周輝這次是帶着妻子和兒子回來祭祖的，再次見到周輝，周康激動不已，同時感慨萬千。原來周輝在父親死後就去了廣州，在一家電子廠謊報年齡成為了一名流水線工人。在廣州的一家電子廠里他認識了現在的妻子阿芳。阿芳是廣西人，比周輝大幾歲，小學畢業后就去廣州打工了。

兩人在電子廠打工幾年後有了一些積蓄，就一起回到阿芳的老家廣西，在阿芳父親的支持下承包了一片火龍果林，做起了種植和銷售火龍果的生意。幾年下來周輝在廣西買了房，安了家，後來還生了一兒一女。這次回來祭祖只帶了兒子，女兒還小沒有跟着回來。周輝的妹妹一開始也去了周輝所在的工廠，後來認識了一位來自AH的小伙，兩人情投意合。幾年之後，兩人在周輝的同意下，回到AH舉辦了婚禮。

周輝感慨周家坡的變化太大了，水泥路修通到家門口了，下雨天再也不用穿雨靴走泥路了。自來水管道鋪進了家家戶戶，再也不用挑着水桶跑到到村北頭去挑水了。屋頂上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洗澡也方便多了。最讓周輝意外的是，幾乎每家都裝上了空調，擺上了冰箱，客廳里也擺放了沙發和茶几，這樣的家電和傢具已經和城市居民沒什麼太大區別了。不過村北頭周歡家的那棵老杏樹幾年前卻枯死了，結束了它偉大而又悲壯的一生。村南頭石碾盤旁的那棵皂莢樹也在不久前被賣給了園林公司，拉到城市裏做景觀樹了。兩棵大樹的離去，就像兩位老者與世長辭一樣，讓周家坡失去了參天大樹的護佑，也失去了兩位對村莊滄桑巨變的見證者。

周輝這次回來給自己父母的合葬墓立了碑，銘了文，又在當年自己種的兩棵柏樹的周圍讓自己的兒子種下了幾棵松樹和柏樹。在離開父母墳頭之前，周輝痛哭了一場，他讓父母放心，自己和妹妹都已經長大成人，且成家立業了，他們會好好地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將各自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當和周康聊到周家農場並去實際參觀之後，周輝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他利用自己種植火龍果的技術優勢在農場裏的一個大棚里成功種植出了火龍果，這件事在藍關縣甚至整個關中地區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媒體也紛紛爭先報道。火龍果的成功種植不但攻克了“南果北種”的技術難題，更是讓周家農場成為政府部門指定的青少年科普遊學基地。

當跳躍的火焰逐漸熄滅，當裊裊的煙氣消失了蹤跡，墳前只剩下一堆灰燼。對親人的祭奠儀式結束了，但對親人的思念卻永久存在，直到生命的盡頭。“好了，回吧！”父親周禮強對周康說著，然後轉身沿着枯草覆蓋的小路走到墳地旁的大路上。周康起身跟在父親身後，此時透過父親的背影，正好望見遠處的秦嶺山脈。見證過日出月落，經歷過風霜雨雪，遠處戴青色的大山依舊挺拔巍峨，巋然不動。夕陽已經落下，周遭已經被一片暮色籠罩，父親的身影開始變得影影綽綽，甚至與大山的身影融為一體，不可分辨。是啊，對於周康來說，父親就是一座大山，一座守護自己成長的大山，一座見證自己喜怒哀樂的大山，一座任憑風雨侵蝕卻始終高大巍峨的大山。現在自己有了孩子，也即將成為孩子心目中的大山，而自己這座大山，能否成為一座合格的大山，一座繼承了父親精神的大山？帶着這個問題，周康急走幾步趕上了父親，兩個人的身影一起融入了遠處秦嶺山脈那連綿不絕的戴青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