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愛情
其實,“住哪裏”不是難題,除了流浪漢。
但一旦加上些“未婚”、“情侶”、“男女”之類的字眼,解決起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一來缺少一個正式的身份,不能像夫妻一樣開誠佈公:要麼回家,要麼開房;二來雙方還得把握分寸,男方直接問會顯得蓄謀已久,女生直接問會顯得不成體統。所以,這是個心理戰,更是個拉鋸戰。
“我該回去了,明天還得上早班呢。”苗苗是個傳統的人,必須先佔據主動性。
“我送你回去。”亞軍的愛情觀,不允許他胡思亂想。他認為最好的愛情是柏拉圖式的,所以婚前也不應有性關係。這是他和很多大學生的區別,也是他印在骨子裏的、改不過來也不願意改的情結。
至此,所謂的心理戰和拉鋸戰,對他們都失了效。而後,他們牽着手站在濱河路上,等着出租車的到來。
當然,兩個人都希望出租車來得慢一點,最好是別來。就讓他們在濱河路漫步吧,就讓他們在黃河邊拉話吧,就讓時光停止吧……
但,一輛出租車從遠處奔馳而來,對着他們不停地變換着遠近光燈,亞軍不情不願地招了招手,出租車一個急剎便停到了他們面前,隨後長長的一個“吱”聲才侵入他們的耳朵。
亞軍放開苗苗的手,剛要拉副駕駛的車門,苗苗拉了一把他的胳膊,輕聲地說了句:“和我一起坐後面吧”,便拉開車門坐在了車裏,隨後挪到主駕駛後面,在她旁邊的位子上拍了拍,示意讓亞軍坐下來。亞軍會心一笑,麻利地上了車,關完車門又很自然的把苗苗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師傅,西站陽光家園。”亞軍看着前方,告知了出租車師傅目的地。
出租車司機“嗯”了一聲,車子便開始了轟鳴和奔跑。三個人都沒說話,司機專心的開車,亞軍和苗苗悶悶不語,只剩下車載收音機里播放的節目,和月亮一起陪着他們一起奔赴目的地。
“歡迎收聽今天的《車外有星光》,今天我們探討的題目是‘什麼是愛情’?”女主持充滿磁性的聲音從收音機里發出,拋給了他們一個問句。
“你覺得,什麼是愛情?師傅。”亞軍沒有向苗苗發問,而是轉向了出租車師傅。因為他知道,他們理解的愛情,都已被《致橡樹》說得淋漓盡致。但是,他對別人的愛情也充滿好奇。問完,他發現苗苗也對答案充滿期待,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前座的出租車師傅。
“小夥子,你問錯了人啦。我這都老漢了,哪還懂什麼愛情!我只知道我跑夜車跑得勤快些,多掙一些,那樣我的老婆白天就能少拚命一些。這樣一來嘞,我的孩子也能吃得好一些,用得好一些。”前座的出租車師傅平靜地訴說著他的答案。
“我們和你們不能比喲。你們年輕,可以談情說愛,我們就俗嘍,我們只談柴米油鹽,房租水電嘍。不過,我對愛情也有理解,應該是相互扶持,相互懂得,相互安慰。這不,我不睡,就是為了讓老婆多睡嘛。”出租車師傅沒管他們接話與否,把自己的想法不斷向他們輸出着。
“師傅,你真是個詩人。是海子,是舒婷。”亞軍興奮地對出租車師傅說道。
“什麼詩人,我勉強算是個人。我只是說了一些我自己想說的實話,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也不一定愛聽。你看看現在有多少孩子,在大街上親吻、擁抱,過了幾天又換個人在大街上親吻、擁抱,錯把風流當愛情喲。但是誰都知道,那種感情不牢靠,必定也不會長久。”出租車師傅說激動了,不覺間已經把愛情的宏觀安到了具體的人身上。
“那你覺得,我們能長久嗎?師傅。”苗苗突然問了一句,向亞軍眨着眼睛,衝著亞軍微微笑着。
“啊?你們不是兩口子嗎?我還以為你們是兩口子呢。”出租車師傅表達着他的驚訝。苗苗微笑着應了句“不是”,手輕輕地捏了捏亞軍的手,亞軍也捏了捏她作為回應。
“你們要不是兩口子,那就不確定嘍。恐怕你們自己都不敢確定吧?”出租車師傅來了一句反問,把問題拋回了他們。
“我確定!”亞軍不假思索。
“我也確定!”苗苗毫不懷疑。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我就提前祝福二位啦。一定要記住,只要心往一起聚,勁往一處使,就沒有跨不過的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沒有攻不下的丈母娘。哈哈哈。”出租車師傅在厚重地說教中加了個調皮話,沒逗樂亞軍和苗苗,倒是先把自己逗笑了。
“哈哈哈,說得對,說得好,謝謝師傅。”亞軍開心地應答着。
“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別圖眼前快活,要為以後打算。這就是愛情呀。”出租車師傅說得開心,竟唱起了張信哲。隨後一個拐彎,車已經停到了陽光家園門口。
一句響亮的“到嘍”,意味着“出租車愛情哲理課”也敲響了下課的鈴聲,也意味着即使再依依不捨,苗苗也得丟下亞軍回到宿舍。好在,苗苗進門前親了亞軍一口,讓他感覺回學校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出租車後排時不那麼孤單。
宿舍的單元門早已經在裏面上了大鎖,想要進去可沒有那麼容易。叫醒宿管阿姨雖然簡單,只用在大門上使勁地搖晃,都不用喊“阿姨”,“阿姨”就自己出來了。但難的是“阿姨”的責罵,能讓人想起就肝顫。那聲音、那表情、那動作,總叫人打起類似“算了,睡外面吧,何必呢?”的退堂鼓。
好在,他有法寶,屬於他們宿舍的秘密。
“娘希匹,大晚上吵醒老子!”周博嘟囔着,鍵盤的敲得聲音啪啪響。
“我在樓下,繩子放下來拉我一把!”亞軍習慣了宿舍這幫朋友的髒話,半怒半笑地讓他幫忙。
“我一個拉不動,龔小勇說是讓你叫爸爸,哈哈哈。”周博壞笑着,電話里還傳出龔小勇的慫恿聲。
“滾犢子,我是你爸爸。速速地拉老子上去。”亞軍雖然嘴上罵著,但心裏明白,今天這次“爸爸”是叫定了。誰叫自己也曾經這麼玩過他們呢?
“娘希匹,你還嘴硬。原先叫一聲,現在叫三聲,不叫不拉。”周博繼續為難着,但窗戶里一條繩子已經扔了下來。
“上去叫,上去叫。快拉,不然宿管阿姨醒來,我可就麻煩啦!”亞軍採取了緩兵之計,順便用上了苦肉計。
很快,他便順着繩子爬進了二樓的宿舍。至於“爸爸”叫沒叫,早已經不重要啦。周博他們關心的,變成他們晚上到底幹了啥啦。
“秘密。今天不講,是為了以後更好地講哦。兒子們,不能只顧眼前喲!”說完這句話,亞軍便上了床,平躺着瞅着苗苗的照片發獃啦。
當晚,他夢見了渭河,夢見了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