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父命
材料一交,有德就開始張羅着請建平和立柱喝酒啦。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為啥心態轉變的如此之快。前段時間還在滿世界告他,現在卻要主動邀請他成為自己的座上客。他想來想去,想了兩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一來是給了名額,確確實實給了自己甜頭。二來,可能是因為亞軍和苗苗的關係,也在無形中影響着自己的判斷。
不,他能接受“有錢能使鬼推磨”,但他決不能接受“日久見人心”。
咳,管他呢?無論是看在錢的面子上,還是看在苗苗的面子上,自己的苗圃能開起來不就是喜事一樁嗎?這麼好的事情人家弟兄兩個給自己辦了,不請人家喝個酒也說不過去。
別人都說“一酒解千愁”,但有德的酒還沒喝,就先來了個愁把他給難住了:喝酒得有下酒菜呀,自己平時糊弄一下怎麼著都能過去,但這次很明顯是正式的請客,就是人家願意自己還嫌丟人呢!但,請誰來幫幫自己呢?
他首先想到了娟娟媽。一來她和自家關係好,請起來也好請些;二來她在亞軍上大學的升學宴上,炒的菜香得鄰里都誇,請她來應付三兩個人的小場子,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但只請她來,莊裏難免飄出些風言風語,畢竟根元一年到頭都在外面。所以他又準備把來喜喊來作陪,到時候順帶着把來喜婆娘一叫。到時候,就算有閑話,也不會是男女間的那些鬼風啦。
這樣一來,娟娟媽成了他請的第一個人。有德準備了兩瓶“金徽五星”,提到了根元家,一番“來就來了,提啥東西”的謙讓,還有“都是一個莊裏人,誰還沒個難住的時候”的理解,娟娟媽便欣然應允了。
菜單一列,有德心裏有了底。摩托車一騎,不到半天就置辦清楚。從街上回來,順帶着請了來喜兩口子。同樣的酒,同樣的話,有德覺得好笑,撂了句“你們兩口子要早點到,畢竟人家是村長嘛,寧叫咱等人家,可不能讓人家等咱”就出了門。
不到六點,有德家廚房的煙囪一冒煙,建平就披着大衣坐到了堂屋的炕上。
“天黑不出門。有德啊,我提前到了。沒問題吧?”建平盤腿坐在炕上,隨意地開了句玩笑。
“沒問題,恨不得你們下午就來呢。那樣咱們喝得時間能長一些!就是菜還沒好,得等一等。你先湊合著喝點茶!”有德搗鼓着電火爐,拆着新買的茶壺和茶杯。
“喝茶好哇,‘紅塵萬丈一杯酒,千秋大事一壺茶’,先茶后酒,這是必走的流程嘛。”建平往茶壺裏抓了一把茶葉,把火爐擰到了最大。一時間,茶壺裏的水開始噗呲呲地響開啦。
“你還會拽得很。小的時候就你學習差,現在村長一當,肚子裏倒是墨水不少了,敞亮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有德把火爐擰小了一格,他怕擰到最大容易燒壞。
“哪是我會說呀,這不是跟着鄉長喝酒喝多了,也就把他的這句口頭禪給記住了,其實說的啥我也不懂。我就知道茶喝多了尿多,酒喝多了頭疼。哈哈哈。”建平盯着冒氣的茶壺,緩緩地笑道。
“你算是說了句實話。要不是你給我辦了事情,我到現在還覺得你是個酒蒙子呢!哈哈哈。”話一說出口,有德覺得有點失禮,畢竟是在自己家,還是自己喊的人家來喝酒。這種話無疑是打人家的臉嘛。所以,說完他便偷偷得瞄着建平,看他有啥反應。
“是啊,在你這兒能喝頓酒也是不容易。在別人家喝酒,別人是好話不斷,在你這兒喝酒還得挨你的撅。但,我是不在乎的。當村長這些年,罵我的絕不止你一個,只不過有的人在背後罵,只有你在我面前罵。自古明君身邊都得有個諫臣嘛。不這樣,當官的人怎麼能進步呢?”建平說得蠻不在乎。
“哈哈,說得好聽,只希望村長大人肚裏能撐船,能不計前嫌,我就算燒高香嘍。”有德開玩笑道。
“你這個人啊,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好不容易上你家喝次酒,從進門到現在,沒聽到一句好話。要不是我皮子厚,被人罵慣了,換做別人早都摔門而出啦,誰願意受你這冤枉氣?”建平了解有德的脾氣,人好心不壞就是嘴硬,所以也不介意。
“好好好,村長大人,你先喝茶,我挑好的說給你聽。”有德端起翻滾着的茶,倒在了建平的杯子裏,往他眼前一推。
“村長來了呀。油壺喧好了。罐罐茶配上油壺喧,味道能多香一半哩。”娟娟媽端着新烙的油壺喧進來了,放到建平面前的炕桌上,給建平熱情地打着招呼。
“哎呀呀,娟娟媽烙的餅子肯定好吃嘛,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夏天的花嘛。哈哈哈。”建平眼睛瞅着娟娟媽,臉上堆滿笑。
“村長真會說笑。我一個土裏來土裏來的村姑,能有什麼好看,做的吃食又能好吃的哪裏去呢?要說好看,還數你家的我嫂子裏,穿件衣服那就像電視上的明星一樣哩,人家都說嫂子像范冰冰呢……”娟娟媽臉上害羞,但嘴上的恭維不停。
“哈哈哈,人靠衣裳馬靠鞍哩。那是我家苗苗衣服買的好,畢竟苗苗在西安待了幾年了嘛,眼光多少還是有點同步大城市的嘛。不過話說回來,我家那口子她要是范冰冰,我就是李連杰嘍。”建平一邊稱讚着苗苗,一邊開着玩笑。
“哈哈哈。你要是李連杰,我就是周潤發。”有德感覺建平還不知道苗苗已經來蘭州的事情,所以他也跟着開着玩笑,在心裏想着要不要把苗苗已經到蘭州的事情告訴他,順便探探他的底,看他對亞軍和苗苗的事情的態度。
“苗苗那娃娃,從小就漂亮,現在去了西安,見了大世面,就更漂亮了,連他媽都打扮得像城裏人呢。都是渭河的水,怎麼西安那邊的就比咱們這兒的更養人哩?”娟娟媽不知道有德的想法,所以一個勁兒地順着建平的想法。
“是啊,我這也是想着讓苗苗在西安找個對象,乾脆就紮根西安在那邊生活,當個正宗的西安人。雖說咱的娃是打工的,有那個漂亮的臉蛋兒,再加上跟着我的那份機靈勁兒,我相信日子也一定過不到人後頭去。這就叫父母之命,孩子的運啊。”建平嚼着嘴裏的餅子,嘴皮子吧唧吧唧地想着,看得出來他很得意。
是啊,天下哪個父母不都是這樣的嗎?只要兒女有出息,他們臉上就有光,比當官、有錢還得意。
“是啊,我家娟娟就沒有這個好命。雖然上大學了,但是形象沒怎麼變,一心撲在學習上,不知道啥時候能尋個婆家,要是能向苗苗那樣出脫就好了!”娟娟媽面露難色,但從內心裏是真切地希望村長和有德也能誇獎娟娟的。
“是啊,女孩子念太多書不好。書讀再多,也是給男方家讀下啦。不像我,早點打發出去掙點錢,比啥都好。”建平說得很直接,感覺不容置疑。
“屁話。我看這兩個娃娃各有各的好。娟娟讀書有讀書的好,雖然現在還沒掙錢,但是書讀到自己的肚子裏,誰也搶不去,往後錢也不少掙。依我看啊,苗苗就是被你的‘父母之命’給害了,早早地出去打工,要是好好念書,絕對也是個上大學的好苗子。”有德聽到建平的歪理,氣不打一出來。一方面為娟娟正名,一方面替苗苗惋惜。
“要是兩個娃娃都好,給你當兒媳婦你選誰?”
說著,立柱從門裏跨了進來,嬉笑着把問題拋給了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