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窮時圖開匕首現(2)

第75章 窮時圖開匕首現(2)

程咬金說:“社爾部全民皆兵,誰能分得清誰是庶民誰是兵將?這件事,我看沒那麼嚴重,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賢侄你又何必如此認真。”

王衡說:“老將軍,兩軍對陣,皆有武力,勝敗都是雙方比武較量的結果。可是投降的兵將和民眾,並無武力,如果殺降,就是違背了兵家的教訓,所謂禍莫大於殺已降。秦朝的白起,就是因為曾經殺降才失去被後人推舉為武聖人的資格。前車之鑒,我們豈能不銘記於心?”

程咬金氣焰已經徹底被壓下去。他說:“我沒有你學問那麼多。我看,行軍總管的差事,還是由你來做,我從這個位置退下來。我幹不了。”

王衡說:“現在不是你干不幹的問題,而是如何平復民怨。”

程咬金問:“那你說怎麼辦?”

王衡說:“找替罪羊殺之,以平民憤。”

程咬金驚問:“誰是替罪羊?”

王衡長吁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子羨。”

外面的殺降已經停止,可是死去的人不可能復生。假若他們可以復生,王衡即便自己替他們死都無話可說。

剩下的社爾部人員,全被解綁,原地安置。他們驚魂未定,望向前方站着的王衡,像一個個木頭人一般,獃滯卻惶恐。王衡身邊是跪着的子羨。

王衡說:“就是這個人,慫恿唐軍底層軍官殺降取財,我們的行軍總管大人並不知情。現在,我將其就地正法,給死去的部落軍民一個交代。大家一會兒就可以回你們的城邦,城中一切財物都保持原樣,完好無損,悉數交還。我們還會派兵駐守,保衛你們的安全。希望你們日後好好過活,不要再與大唐為敵,不要再一意孤行,支持亡命之徒阿史那思摩。我們定會與你們相安無事,還會保護你們的草場不受騷擾侵犯。”

刀斧手要砍子羨的腦袋。王衡讓他退下,說:“我來。”

他抽出玄通寶劍,手起劍落,子羨倒地不起。

社爾部投降的軍民這下就不會再四處散播對唐軍不利的言論。首先他們的生命和財產不會再受到威脅。其次唐軍會在這裏駐紮戍衛,也就有人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總之社爾部落現在暫歸大唐所有,確定無疑。

吳王恪用手猛錘牢房的門。顯然王衡不會讓他在社爾部落城邦的監獄裏久留。很快,他便被綁縛胳膊,押解而出。他十分狼狽,嘴也被用布條勒緊,以免他大喊大叫。可是畢竟他是皇帝的親弟弟,王衡不能直接將他裝入囚車。所以,他還是坐在轎子裏,有人抬着,準備回庭州府。社爾部落的城邦,一共留一千名兵將守衛。齊天磊、法圖麥和周智度是在咽城,而王衡、王方翼、梁建方打道回府。純陽子和子虛夫妻二人,被王衡派去通知靜楓和惜蕊,讓他們也回庭州府。

純陽子夫婦算這次已經跑腿兩次,但他們不像第一次那樣着急了。純陽子坐在馬背上,望着茫茫大漠,對子虛說:“也不知紫雲道人去了哪裏,怎麼都找不到他。我擔心他從此下落不明。”

子虛說:“可能他是眼不見心不煩,不想管了。李淳風也不見了。沒臉繼續呆下去吧。”

話說紫雲道人騎着貔貅,一路奔跑,竟然與李淳風不期而遇。他見李淳風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真是令人懊惱,不由分說,將李淳風從馬上拉下來,他自己也翻身下了貔貅。李淳風趴在地上,在滾燙的驕陽下,臉上躺着汗,問紫云:“老道,你要作甚?”

紫雲說:“你與吳王恪一伙人沆瀣一氣,同流合污,為虎作倀,我要替道家清理門戶。”

李淳風一骨碌坐起來,說:“怎麼,老道你要殺我?你對同門師兄弟豈能妄開殺戒。”

說著又慢慢站起身。

紫雲上前掐住李淳風的脖子,問:“今日你跟我說清楚,為何要助紂為虐?”

李淳風說:“我憑什麼對你講?你算老幾?”

紫雲說:“你若自己不說,就不要怪我扯下你的遮羞布。你是不是因為王副總管的二夫人?”

李淳風頓時清醒許多,瞪着眼說:“沒錯,我是因為師妹。可是那又如何?王衡待她不好,我打抱不平而已。這也礙着你的事兒了?”

紫雲扇李淳風一個耳光,忿忿不平地罵他:“你如此敵我不分,是非不明,真是枉為修道之人。我要抓你回去法辦。”

他們正吵着,不想與純陽子和子虛夫妻二人遭遇。他們兩夫妻看到前面是紫雲和李淳風,十分訝異,不知他們怎麼會在這裏。看樣子他們在吵架,還吵得很兇。兩夫妻立刻迎上前去,想勸阻二人。李淳風畢竟是純陽真人和子虛的師兄。另外,純陽子覺得慫恿之事也不一定是李淳風所為。他與子虛下馬,一邊護住李淳風,攔着紫雲道人,一邊勸說:“紫雲道長息怒,有什麼話好好講,不要動怒。”

紫雲說:“我老道修行多年,遇到的同道中人也數以百計,還從沒見過這等冥頑不靈之徒。”

純陽子見紫雲不想放過李淳風,便問:“道長如何才能消氣?”

紫雲說:“除非你與我一起將他押回唐軍軍營,聽憑王副總管處置。”

子虛說:“道長,不行,我和我夫君還要去找靜楓師姐和惜蕊小夫人回庭州府呢。”

紫雲說:“這等小事,你一人去不就行了嗎?”

純陽子一聽也覺有理。雖然他擔心子虛一個女人,在大漠之中人生地不熟,可是眼看咽城城樓已經在遠處隱約浮現,也沒什麼可顧慮的。於是他對子虛說:“娘子,你自己去找二位夫人如何?”

子虛看看這很難處理的局面,回答說:“也好。”

就這樣,子虛去找靜楓和惜蕊,報告鷹娑川的情形,讓她們回庭州府與王衡相聚。而純陽子則與紫雲道人一起,押解李淳風奔庭州府而去。李淳風轉來轉去也逃不出唐軍的手掌心,別提多沮喪了。

王衡等人押解吳王恪回庭州府後,他不得不派梁建方安排部下將程咬金‘看護’起來。他的理由是,程總管連日作戰,鞍馬勞頓,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夜深了,草原戈壁的夜風宛如輕掠過水麵一般,令人舒爽。但王衡的心裏卻矛盾重重,難以入眠。他與程咬金雖是同僚,但程咬金按年齡本是他的長輩。作為後生,他對程咬金還是充滿敬重之意。程咬金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位,排名在秦瓊秦叔寶之前,可見先帝對他的器重和仰仗。這主要是因為他參與了決定秦王生死的玄武門之變。此次出征,王衡是真心實意地用心輔助程咬金,想要把仗打好,給朝廷一個交代。可是如今,他千算萬算,還是沒能算計過吳王恪,讓他背後捅了刀子,而程咬金作為主帥,也被牽連其中,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必須上報朝廷,讓皇帝知道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不能有任何隱瞞。但是這也意味着程咬金要被問罪。

還沒等他去找程咬金說明情況,程咬金派人來找他了。他一看,是他最初派遣給程咬金的武士辰錕。辰錕說:“王副總管,程總管派我來請您,說有事要與您商議。”

能是什麼事呢?王衡幾乎猜得到。一定是程咬金想讓他網開一面,但他豈能如此。

他來到程咬金房中,程咬金顯得有些焦急,握住他雙手說:“賢侄,這次的事,你可不能告訴皇上啊。我老程在先帝手下,從未做過主帥。當今皇上器重我,任命我為蔥山道行軍總管,前來討逆。若他知道我殺降之事,定會龍顏大怒,我老程的顏面可就保不住了。”

王衡見狀,退後一步,單膝跪地,頭低下,算是給程咬金賠了一個不是。這是預先的一個道歉,因為他不能瞞報。

程咬金說:“賢侄,你這是為何呀?幹嘛跟我如此客氣,跪地給我行禮?”

程咬金扶王衡起身,王衡不起。他抬頭對程咬金說:

‘老將軍,於私,你是我的前輩,是我敬重的人,我如果顧及情分,應該幫你遮掩;可是於公,我必須如實告知朝廷,因為我是有公職在身的人,若不能秉公辦事,那還不如不在朝中為官。望老將軍諒解。”

程咬金說:“王少卿,你......你......”

王衡接著說:“若老將軍不能原諒,我今日聽憑你處置。”

說著,將玄通寶劍解下,雙手捧到程咬金面前。

程咬金為人雖然糊塗,但還不是那種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之人。他也知道他上了吳王恪的當。所以他連連說:

“賢侄,你這是幹嘛呀!快快起來。你若想向朝廷告發我,我無話可說。皇上念及我老邁,也不會對我過分處置。只是這軍務和打仗的差事,我是做不得了。我讓給你,你來執掌這個帥印。”

王衡十分感動。程咬金雖是個魯莽人,但還不是個小人。只不過這殺降取財之路,他走得大錯特錯。無論如何,他很難洗掉身上那殘暴不仁的印記。唯一能幫他補救的,就是聽從朝廷發落。王衡起身,程咬金拿起桌案上的帥印,就要交付與他。他說:

“老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帥印是朝廷賜與您的,不可由他人保管。我即便沒有帥印,也是副總管,該我做的事,我盡職盡責便是,老將軍儘管放心。但是,以後吳王恪是不能再放出來了。老將軍也不要再干涉軍中之事。”

程咬金也聽出來,王衡不想讓他再犯什麼錯。這或許是正式架空他的開始吧。

可是程咬金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

李淳風在牢房裏坐着,似乎在閉目養神,其實他心中着實有些懊悔。但他不願往深了去想,因為那隻能讓他內心更難消受。所以,他自以為是自欺欺人地切斷了回憶的線索。

王衡背着雙手,來到牢房的柵欄前。李淳風閉着眼睛,聽見有人來了,抬頭一看,王衡的身影在透過狹小的窗子照進來的斑駁日光下顯得若即若離。

王衡說:“怎麼樣李道長,在這裏呆得舒服嗎?”

李淳風很不服氣:“王衡,你幹嘛把我關起來?殺降取財又不是我提議的。”

王衡說:“你還在狡辯。如果不是你確定了鷹娑川的方位,吳王恪和子羨有什麼本事找到程總管的駐紮之地?”

李淳風站起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對王衡揮舞着拳頭和袍袖。說:“對!是我做的。我就是想跟你對着干!我平生還沒遇到過什麼大的挫折,唯一一個跟頭就是栽在你這裏。我和師妹,本來青梅竹馬,是天生的一對。可是因為你,她變了心。而你又不在乎她。可笑的是,你越輕視她,她越離不開你。我越在乎她,她卻視我為無物。還有,你憑什麼幾次三番利用我?我承認你是我的朋友了么?”

王衡說:“李淳風,你咆哮發瘋,與吳王恪表裏為奸、黨同伐異,就能讓靜楓回心轉意么?你到現在還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靜楓豈能認可你!”

李淳風突然痛哭流涕起來,把很長時間積壓的抑鬱、煩悶和愁苦都悉數歸還給王衡。他蹲在地上,用拳頭錘自己的頭。

王衡看着他那副不爭氣的樣子,對左右說:“把他放出來。”

然後自己帶着侍衛走出牢房,來到外面的空地上。這空場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就是一小片由矮灌木圍起來的平地。李淳風被放出,手上仍戴着手銬。王衡讓獄卒把手銬給他打開。

李淳風被解放了雙手,卻怒吼着:“王衡,你背信棄義,我今天要教訓你!”

說著,張牙舞爪地往王衡身上撲。他越是抑制不住瘋癲的狀態,武功就越發揮不出來,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沒什麼大區別。所以,他剛把拳頭舉起來想砸向王衡,就被王衡一把握住上臂,往前一推,踉蹌着倒在地上。王衡上前,揪起他的大襟,又給了他一拳。李淳風被打得暈頭轉向,半癱在地上無法起來,便哭着用拳頭砸地。

王衡對左右說:“把他架起來。”

兩個侍衛架起李淳風,他像一個醉漢一樣,被拖着癱軟地向前走。

王衡把他帶到一些社爾人的無頭屍體前。李淳風一看,嚇得大驚失色,眼睛似乎就要瞪出眼眶,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得向後倒退。

這件事終究他袖手旁觀,所以還是心虛的。更何況面對社爾百姓的屍體,他更是覺得一陣驚恐,凜然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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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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