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窮時圖開匕首現（1）
紫雲道人、純陽子和子虛，此時被排擠在議事的小圈子之外。他們只能聽命行事。李淳風見吳王恪建議程咬金殺降取財，他雖覺得不妥，但此刻他心已麻木，似乎世界上所有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佛家講四大皆空，道家講超然於物外。在他的觀念里，對一切置若罔聞，不管不顧，也是一種超然之境界。而且，現在他與吳王恪是一夥的，為的是報復王衡對他的利用和羞辱。所以，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只是聽之任之。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心裏全然沒有了什麼善惡對錯之分。
社爾部的官兵和民眾，在死去的首領一家人的帶領下，出城投降。本來，對投降的敵人，應該保障其生命安全。可是程咬金聽信吳王恪的鬼話，居然下令，待所有人出城，城邦被唐軍佔領之後，將社爾部的人包圍起來，綁縛手腳。社爾的幾個兒子也抵擋不住唐軍的包圍，因為他們都沒帶任何兵器馬匹，只能束手就擒。在頂層錯誤的指揮之下，下面的人先是逼問社爾的兒子，城邦中的財物都在何處。如果有哪個敢不說，就割下他的舌頭。如此酷刑，紫雲道人看在眼裏，感覺大事不好。還沒等他去找程咬金請示，許多社爾部的民眾已經人頭落地。
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沙土之上，紫雲看得目瞪口呆。他慌忙去求見程咬金，但程咬金避而不見。在程咬金眼裏，本來就不信任，也瞧不起這幾個道士。枉費紫雲道人的一片心意。
紫雲急得團團轉，忙去阻攔唐軍對社爾部民眾用刑。吳王恪在城樓上見狀，讓李淳風去與紫雲道人周旋。李淳風只得硬着頭皮下了城樓。他看見部落民眾的慘狀，慘不忍睹，也十分糾結。但面對紫雲道人，他卻挺着脖子不肯服軟。
紫雲道人簡直想上去給李淳風一巴掌。因為吳王恪是什麼人，紫雲心知肚明。李淳風稀里糊塗瘋瘋傻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與吳王恪和子羨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蛇鼠一窩，狼狽為奸。紫雲問：“李道長，今日之事，吳王恪是不是有份？”
李淳風說：“那又怎麼樣？他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他要殺降取財，我如何能勸得了。”
紫雲罵道：“李淳風，你，你，真是有辱道家清譽。你若改悔，我還當你是個人。你給我馬上死薦，讓吳王恪和程總管立刻停止殺庶民。否則，以後我們形同陌路，互相為敵！”
李淳風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他嘴硬道：“你別裝假清高。我知道你想立功。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你是朝廷派來的人嗎？朝廷的功勞簿上怎麼會有道士的名頭？如今你心中的算盤落了空，就那我來撒氣，真是小人心腸、虛偽至極！”
紫雲氣得拔劍要殺李淳風，被純陽真人一把拉住。紫雲放下劍，對李淳風說：“李淳風你聽着，以後戰事結束，你就是罪人之一！”
純陽真人和子虛連忙將紫雲拉到一邊。紫雲對他們說：“快，你們趕緊去給王副總管送信，說這邊正在殺降取財，天理難容，讓王副總管務必過來救急就難！”
純陽真人說：“紫雲道長，我們一起走。此處不能再呆了。”
紫雲搖頭說：“我不走，我得繼續在這裏想辦法救人。你們快去。務必要盡量快些把這邊之事告知王副總管，請他火速前來。”
純陽真人還在遲疑，被紫雲連推帶踢趕了出去。尋得兩匹快馬，趁眾人不注意，拍馬遁走，消失在大漠深處。
紫雲回來，本想發功救人，可是有李淳風在，兩股乾道的道氣相衝，他什麼功力也發不出，只能自保。此刻他孤掌難鳴，李淳風又不分是非，紫雲一救不了民眾，二不能對吳王恪構成任何威脅，簡直想拔劍自刎，一死了之。可是當他把劍剛架到脖子上時，貔貅的影像浮現，示意他騎上去。紫雲轉念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便跨上貔貅，衝破兵陣，飛奔而去。
貔貅的出現，讓吳王恪和程咬金十分詫異。他們知道最近戰場上時常有怪異之事發生，但都沒有親歷，只是聽王衡的部下告知。可是這次他們親眼所見，不得不相信。吳王恪又讒言道：“王副總管身上那把玄通寶劍，無論何時都佩戴，似有不妥。那東西引來很多怪人怪物，禍亂軍心，我看還是上繳朝廷為好。既然是寶物，為何不在凌煙閣供奉，卻要隨身帶着？”
純陽子與子虛快馬加鞭往咽城方向疾馳。子虛說：“咱們得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純陽子說：“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只是去通報而已！”
王衡正在與四位將軍商議軍情，純陽子和子虛卻狼狽而至。王衡見他們氣喘吁吁的樣子，不知所為何事。子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王副總管，您快去看看吧，程總管和吳王恪正在殺降取財呢！”
王衡一聽，感覺頭都大了。真像靜楓所言，百密還有一疏。王衡能計議得了阿史那思摩，卻再難分出精力控制程咬金和吳王恪。沒想到離開他眼皮底下，就發生這麼大的事。其他四位將軍一聽，也是十分頭疼，由於取得一系列勝利而帶來的喜悅之情頓時煙消雲散。他們又聽純陽子對鷹娑川那邊情況的講述，王方翼對王衡說：“王副總管，抓吳王恪吧。”
王衡知道，這次只有把吳王恪管制起來了。即便日後回朝可能需要一番爭辯，現在也必須如此。
他不明白，程咬金為何如此糊塗，而吳王恪豈可這般膽大妄為。他火速召集人馬，讓法圖麥和周智度守城，他與純陽子、子虛、王方翼和梁建方，即刻向鷹娑川進發。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心裏不念叨：真是糟糕。
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此地是西域，民心的穩定十分重要。本來投降預示着勝利的天平已經向唐軍傾斜，可是這麼一來，西域其他部落定會聞風喪膽，或者被刺激得義憤填膺，與唐軍勢不兩立、誓死為敵。這豈不是人為地給勝利製造障礙么。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到鷹娑川，王衡放眼望去，只見城邦之外，不說血流成河，也是屍橫遍野，一片狼藉。硝煙散盡，社爾部落的民眾，包括社爾的家人們，都被綁縛雙手，呈跪着的姿勢攤到在沙土上、彼此的身上、或者散落的破爛旗幟上。這些屍首，皆沒了頭顱，只有汩汩血漿從脖頸處如注般湧出。王衡這種場面見得雖多，但此刻還是被驚得臉上失去血色。環顧四周之後，他慢慢閉上眼睛，似乎希望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場噩夢。
王方翼在旁提醒：“王副總管，王副總管。”
王衡這才睜開眼，聽見王方翼說：“抓吳王恪吧。”
他對王方翼和梁建方說：“抓吳王恪和子羨。還有李淳風。”
他一聲令下，二位將軍立刻帶領兵士上城樓。吳王恪恰巧在上面監督，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將軍們控制。他大喊：“你們想幹什麼！想殺我？大膽狂徒！快放了我！否則我回朝後讓你們人頭落地！”
二位將軍可不慣着他，用麻繩將他的嘴堵住。子羨當然也被抓住，也用麻繩堵了嘴。可是李淳風卻不知去向。
原來，他被紫雲道人的一席話貶損，到底有些無地自容，遂又變得瘋瘋癲癲，面對城樓下橫七豎八的屍首，竟然忍不住仰天大笑，然後跨上一匹馬，頭也不回地跑向大漠深處。
王衡命二位副將把吳王恪和子羨暫且關押進大牢。這次可不是簡單地將他們囚禁於營帳之內，因為他們現如今已然成為罪人。
王衡急匆匆地去見程咬金。程咬金一看王衡急切的樣子，便知是他自己太魯莽，把事情搞砸了，也有些後悔，故作驚訝地問王衡：“賢侄，你怎麼把吳王恪抓起來了？”
王衡說：“程老將軍，你糊塗！你豈能命人殺降取財？這樣做，我們自己就是賊，這次出兵可就不是伐叛，是做賊來了！”
程咬金說：“賢侄，你言重了。這些草民都是草寇而已，除掉以絕後患，沒什麼不可以呀！”
王衡說：“老將軍，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衛國公李靖是如何統一南疆的？那時眾將領都建議沒收蕭銑的家產，用來犒賞三軍，只有李靖將軍不同意。他說王者之師，應該撫慰人民，討伐罪惡，才能保持節義。如今你殺降取財，還哪裏是救焚拯溺，分明是攔路的劫匪。當初我們打着正義平叛的旗號來這裏，如今卻鼠目寸光，草率殺降，這會讓西域的民眾認為我們殘暴不仁，是非不分！他們更會拚死抵抗！”
程咬金一聽慌了神，忙推卸道：“是吳王恪慫恿我乾的，我本來不想這樣。他說他是皇上派來監督我的，他的話我豈敢不聽？”
王衡急切地說：“老將軍，平時李績大人與你說的那些好話你不聽，卻偏聽新這個吳王恪的鬼話。皇上哪裏有讓他來監督你？這都是他編造的不實之詞而已！你是主帥，遇事卻自己不能做主，反而要聽吳王恪一個不懂行軍打仗之人的指使，按理絕不會這樣！我現在必須將吳王恪抓起來，回京之後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