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此時此地難為情（3）
果然，一個搖頭擺尾、噴雲吐霧的怪物身影出現了。李淳風看清楚之後不禁大叫：“貔貅！”
貔貅不但現形，還帶來身後的綠度母。不過它們都是時隱時現，似乎頃刻之間就會消失無蹤。王衡立刻掙扎着舉起玄通寶劍，還像上次那樣，把劍抵在貔貅額頭的那塊紅寶石上。不用說，貔貅的三魂七魄又不為它自己所掌握了。可是遊離於貔貅體外的三魂七魄，總要有個定所，又在哪裏呢？
如果去到李淳風身上就一切都會泡湯。王衡趕緊獨臂用力往前推，將這魂魄逼向靜楓的方向。一時間，魂魄圍繞着靜楓，貔貅變得溫順平靜，而靜楓也與貔貅的魂魄融為一體，在空間裏飄蕩，不知所蹤。
靜楓感覺自己宛如漂浮在胸前不高的位置，即不能上也不能下。恍惚之間真的十分難受，令她把握不住任何思緒。這時，她聽見王衡的聲音在周遭的空氣中響起：“靜楓，快救救我。”
她朦朧之中看見王衡，已經癱倒在地上，還面臨李淳風的威脅。李淳風質問他：“王衡，你在利用我！我，我今天就殺了你，我要為民除害！”
靜楓想：完了，師兄又瘋了。
她看見王衡面色從蒼白變得通紅，似乎憋着氣喘不上來。他語塞而不能言，表情痛苦。的確，剛才的一番武鬥，他是撐着最後一絲氣力在應付。靜楓慌亂之中懸浮在半空，問王衡：“將軍，我怎麼幫你？”
王衡並未開口說話，可是他的聲音卻被靜楓聽得真切：“靜楓，現在貔貅的三魂七魄都在你身前身後，你已經與貔貅融為一體。你從它頭頂的紅寶石，可以鑽進它腦子裏。”
靜楓問：“然後呢？”
王衡說：“貔貅會噴雲吐霧，但它也會療傷。只要它用舌頭舔一舔我的傷口，創面就能癒合。”
靜楓問：“真的嗎？”
王衡說：“千真萬確，我這兩天睡着的時候，夢見你說的那個綠度母，是她告訴我的。”
靜楓說：“好。你等着我將軍。”
靜楓的意識在半空中游移，她在急切地尋找控制貔貅的辦法。紅寶石，在哪裏？混沌之中，她見煙霧深處有一點暗淡的熒光在閃爍。無疑，那就是紅寶石了。她不知道此時她的意識已經化為縷縷青煙，悠悠然鑽進貔貅的腦子。這時，她清楚地看見在牆角處癱坐在地上的王衡，被李淳風用承影劍指着脖頸。李淳風是個游移不定的人，如果換了賀魯，早就不由分說，刺死了他。
太驚險了。
靜楓不會讓李淳風走到這一步，因為拋卻王衡是她丈夫之外，他還是軍中要員。不能讓他就這麼被殺，決不能。
靜楓如今已經是貔貅。只見貔貅在迷霧之中，一步步走向李淳風。綠度母的身影則在貔貅的後面若隱若現。李淳風看見向自己走來的貔貅，問：“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我還放跑過你一回呢，你都忘記了？”
貔貅卻開口說起話，居然是靜楓的聲音。李淳風聽見靜楓對他說：“師兄，你住手。你就要釀成大錯了。你之前妨礙王衡，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害。可是現在，你要刺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你就會徹底成為大唐的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李淳風說：“我沒想殺他。但是他霸佔着你，又不真心對你。你還沒有受夠么？你不值得一個更好的人喜歡你么？有時候我覺得，你簡直就是鐵打的。又要帶兵打仗，還要受他和那個惜蕊的氣。如果是我，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你還是守着他。他卻不領情。你說，我不殺他，又怎麼能解救你？”
靜楓說：“師兄，很多緣分是上天註定，人力不可以干預。我留到現在，也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我兒子的父親。而且，他並沒有做對不起國家的事情。如果他現在竟然死於你的劍下，那真是太冤枉。你給你自己積一點陰德吧師兄，不要管我與他之間的事情了。”
王衡說：“李淳風，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並非良人，因為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下個人恩怨，幫我恢復體力。你已經做到了。沒有你的幫助，貔貅不可能出現。只要貔貅能幫我療傷。我傷勢好轉，就可以去咽城助陣。這一仗很關鍵，否則一直耗下去，不但對我軍不利，對當地百姓，甚至對西突厥的百姓都不利。誰也不希望永遠混亂。但是前提是要靠武力來制服阿史那兄弟。”
靜楓看見王衡氣喘吁吁的樣子，知道不能再等。她走到王衡跟前，俯下頭，伸出舌頭，往王衡右臂的傷口上舔了舔。這一舔不要緊，只見傷口在瞬間癒合。王衡的眼神也立刻清醒了許多。他扶着牆站起來，抖抖身上的塵土，手中還握着那把玄通寶劍。他第一句話就是：“李道長，多謝。”
李淳風說：“誰要你謝？你不騙我我就燒高香了。”
王衡說：“我知道你不情願幫我。可是我也是沒辦法，只能以這種方式讓貔貅出現。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定會報答。只要你不再妨礙軍務。”
李淳風說：“我也不要你報答什麼。我只是想讓你問一問師妹，她到底還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如果她不願意，我希望你放她一馬，讓她跟我走。”
王衡說：“我和靜楓的孩子現在還小，按理，我肯定不希望她走。但是我尊重她的意願和選擇。”
然後，他轉向靜楓，說：“靜楓，我知道我最近幾年怠慢了你。你恨我怨我，也都在情理之中。可是請你相信，我一直對你沒變過。我如今也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感情。如果你肯留下來，我想和你重新開始。當然，如果你想走，我也不會強留你。但是我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放棄我。”
靜楓覺得像王衡這樣有些古板的人，能當著李淳風的面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很拉下臉面。別說他講得如此誠懇，就算他仍舊冷言冷語，以靜楓的性格，又因為雲昭的緣故，她也根本不會與李淳風走。她對李淳風說：“師兄，我知道你一直關心我，但是我即使不跟王衡在一起，我和你之間也未必就能心心相印。我只有等來生再報答你對我的情意。”
王衡一聽靜楓的話，心中暗喜。但是她覺得靜楓這麼說，怕李淳風受到刺激，又會變得瘋瘋癲癲。果然，李淳風哈哈大笑，說：“師妹，他那麼對你，你到底還是愛他。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摻和。我其實心裏很明白，我只是不甘心。如今你話也說透了，我沒有立錐之居了。該走的是我。”
靜楓心想，師兄，我哪次話沒有跟你說透呢。
她說：“師兄，你以後會遇到一個更好的女人。”
李淳風搖搖頭：“不會有誰比你更好了。”
的確，王衡承認，靜楓是才貌雙全的女中豪傑。可是李淳風也確實執著得不太正常。如此苦苦糾纏有必要麼。他說：“李道長，一切皆是緣分，我們都要隨緣。不過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幫我，我還是很歡迎的。”
李淳風卻說：“幫你？我怎麼幫？我已經沒那個心情了，你也不要再虛偽了。告辭！”
說罷，李淳風又一次離開王衡的兵營。
王衡沒有說謊，他在傷痛難耐之時，的確夢見過綠度母，否則他也無從知曉貔貅的功效。他當時恍惚中感到，床前有一個若即若離的身影浮現。他努力地睜大眼睛一看，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模樣，面目淡然慈祥，但是不像中原人樣貌，卻好似一個天竺女人。說實話，他當時心中頗有些不安，因為他不知這怪裏怪氣的女人到底是誰。他一邊擔心程咬金那邊的戰況，一邊又疑心是不是自己就要被閻王收走了。直到靜楓說她遇見貔貅，被綠度母指點，王衡才回想起夢中的那個女人是否就是靜楓所說的綠度母。看來，綠度母當時給他透露的信息是真的。
他當時一驚，從床上掙扎着起身，問綠度母：“你是何人？怎麼進來的？”
綠度母回答：“你不用追究我是誰。總之我來是專門為給你指點迷津。”
他問：“你知道我心中所想？”
綠度母一笑：“你現在這個樣子，最重要是把傷治好。除此而外，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嗎？”
王衡說：“我受傷或者死了不重要。主要是，現在戰況危急，前面打得正凶，我如果立刻死了，沒有任何價值，等於白死。我寧願在戰場上戰死，也不想就這樣毫無意義地離開。”
綠度母說：“你說的我都理解。我教你一法，管保你藥到病除。”
王衡忙跪地，對綠度母說：“女菩薩，您若能幫我把傷治好，我感激不盡。”
綠度母對他說：“天機不可外傳，你過來。”
王衡站起，走到綠度母跟前，聽她與自己耳語。
他就是這麼知道貔貅的作用的。最後他問綠度母為何要幫他。綠度母指着玄通寶劍說：“我是被它召喚而來。”
原來還是玄通寶劍的威力使然。難怪阿史那賀魯對這把劍垂涎三尺，志在必得。
越是這樣，就越不能讓它落到野心勃勃的人手裏。
想到這兒，王衡愈發感受到玄通寶劍分量的沉重。
李淳風已經走遠，靜楓望着他的背影，還是有一些擔心。萬一他又做出什麼可怕的怪事來，那可真不好辦。可是她也阻攔不住，因為想讓他留下來已不可能。
王衡卻走過來，扳着她的肩，又握住她的手。她望着王衡，已經不會再像過去那般親密。她抽開手，顯然心中的傷痕和芥蒂還沒有消除。王衡說：“靜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的的確確一直只愛你一個人。現在你救了我，我的傷痊癒了，又可以重返沙場。否則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前線的戰況。程老將軍畢竟年齡大了。雖然我們的四位將軍都在那邊，還有你們道門中人幫忙，可是阿史那賀魯他們也有自己的一班人，麾下的騎兵和射手還是很強盛。”
她說：“我是在救我孩子的父親。你的傷，不是為我受的，而是為了惜蕊。你為她真的連命都不要。這不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王衡。你以前是怎樣的人？是忠心為國，不考慮私利之人。這樣的人，怎麼能拋下軍隊，去救一個女人？我不是說女人不該救，但是憑你的為人，應該不會做那麼不顧大局的事情。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你太在乎她。你如此愛她，又對我說只愛我一個，我都不知該怎麼才能再相信你。你喝我之前認識的那個王少卿差別太大。我以前只知道你會為國為民犧牲自己。但是你現在像變了一個人。這不是我想要的夫君。我很累，也很無奈。”
王衡用力地抓她的雙肩，看着她的眼睛，說：“靜楓，你不要放棄。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放棄。以後我也不會再娶。惜蕊我不至於對她突然有所轉變，變得冷淡冷漠，但我不會再為她冷落你。我要和你好好地在一起。”
靜楓笑笑，說：“這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王衡說：“不，靜楓，你一定要給我機會。你給我機會就是給你自己機會。我知道你還愛着我。以後，我們還要生同床死同穴地過一輩子。”
靜楓又笑着說：“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太晚了么？而且，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你總是覺得你自己高高在上，給我點好處就是對我的恩賜。其實女人也有尊嚴有臉面，不想讓你永遠居高臨下地賜予什麼。好像少了你就不能活，沒了你就天昏地暗。”
王衡說：“你怎麼說都行，我承認我是自私了一點，不過，我這都是為了......”
講到這裏，他突然語塞。
靜楓問：“為了什麼？你說呀！”
王衡卻說：“以後再告訴你。我要出去準備一下，我看齊天磊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帶他一起去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