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此時此地難為情（2）

靜楓進來，看見惜蕊在王衡床邊。她沒有說什麼，看上去有些木訥地，訕訕地將托盤放到桌子上，對王衡說：“將軍，該吃飯了。”

王衡說：“辛苦你了。”

此時他不能再冷着靜楓，因為留在他身邊的，總共就這幾個人，而兩個女人都是與他最親近的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是毫無根據的斷言，而是事實。戰爭是殘酷的。如果他真的就這麼死了，又有幾人會真正記住他，緬懷他？吳王恪會在皇帝面前給他加個罪名，那即便程咬金和李績能站出來維護他，皇帝究竟如何裁判，尚不在任何人的掌握。所謂君恩不及邊塞將士，哪怕他看淡生死，拋卻名利，換來的下場究竟可喜還是可悲，亦沒有定數。唯一能靠得住的，還是靜楓這個女人。

靜楓見王衡和惜蕊在一起的場景彷彿很和諧的樣子。她便把粥給惜蕊遞過去，讓她幫忙喂王衡吃飯。王衡察覺靜楓的神色不對。其實，靜楓是虛驚一場。她慶幸的是，李淳風終究跟她說了實話。可是她也十分后怕。萬一李淳風這個糊塗人沒有讓尚未泯滅的良知復蘇，那親手害死王衡的，很可能就是她靜楓本人。她心中暗想：“李靜楓，你也太不小心了呀。”

王衡說：“我還不餓，一會再吃。靜楓，我問問你，吳王恪這兩天有什麼動靜？”

靜楓尷尬地笑笑：“吳王恪？他那邊能有什麼事。”

其實她已經在心裏打算好，不告訴王衡下毒的事，因為怕影響他的心情，對傷勢康復不利。可是王衡是什麼人，從她進帳篷的那一刻，就看出她不對勁。他接着問：

“靜楓，我有一事不太明白，就是李淳風怎麼又會折回來。”

靜楓想了想，這件事但說無妨。便回答：“其實，是我在回庭州府的路上，遇到了貔貅，被迷惑住，進入一個山洞，裏面有一尊會說話的綠度母雕像。其實都是我的幻覺。綠度母當時化為人形，告訴我你有危險，我應該回去幫你。我後來逃出山洞，貔貅不見蹤跡，卻遇到李淳風。我便跟李淳風說要回去幫你。我原本讓他走，他也同意了。我沒想到他又會跟着我回到戰場上。”

王衡說：“惜蕊，我和靜楓有話要說，你能迴避一下嗎？”

惜蕊站起來，說：“將軍，姐姐，那我先告辭了。”

王衡說：“回去休息吧。”

惜蕊剛出去，王衡便對靜楓說：“靜楓，你靠近我一點。”

靜楓有些不自然地坐到王衡床邊的椅子上。“將軍，你要與我說什麼，以後再說，現在你應該好好睡一覺。”

王衡說：“靜楓，我知道我愧對你。李淳風對我有成見，也是有原因的。所以他一路跟着，給我找了一些麻煩，我也沒想真把他如何。當初玄通寶劍開刃，他和紫雲道人都幫過忙。我是記得的。就算他兩次放跑敵將，也不見得就是他的錯，可能只是天意使然。西域這個地盤是阿史那兄弟土生土長的地方。他們對地形熟悉，所以我們處於被動的局面，不能全怪到李淳風頭上。比如，假設我知道這個地方時常會地震，我也能多想一些辦法。”

靜楓說：“將軍，你臉色不太好，一直冒虛汗。還說這麼多話幹嘛。李淳風就是一個沒頭沒腦的怪人，倒不一定十惡不赦，但也確實是麻煩。可是他一路跟了來，攆又攆不走，又是我同門師兄，將軍如果能容得下他，暫時把他帶着也行，免得他被壞人拉攏，又要做糊塗事兒。”

王衡說：“李淳風對我有看法，終究不是一件好事。其實他道法高深，如果能幫我，我是願意和他交朋友的。我看不如，你把他請到我這裏來，我當面向他認錯。”

靜楓說：“將軍，李淳風犯得着你跟他認錯？”

王衡說：“靜楓，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靜楓見王衡說得十分誠懇，便同意了。但是她勸王衡不要和李淳風說太久，因為有傷在身，不能太累。另外很多時候與李淳風說話也說不清楚。王衡說：“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李淳風就這樣被請過來。他進來的時候，見王衡已經站起迎接他。躺着見客畢竟不太禮貌。既然王衡是誠心請李淳風來，自然是要做出友善的姿態。李淳風倒有些不好意思，想先施禮，王衡卻說：“我手臂有傷，不能抱拳，道長不要怪罪。”

李淳風剛才還想害他，雖然架不住靜楓逼問，說出實情，但對王衡並不貼心。他說：“王將軍，你為了救你的小夫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完全不顧你的軍隊，把國家大事放在一旁，這不像你的所作所為呀。你費盡心力到這蠻荒之地，不就是想打勝仗么。結果勝利沒見着，自己先險些送了性命。此事若傳揚出去，恐怕你的臉也沒地方擱吧。”

王衡笑笑：“李道長，你如何知道我就是為了救小夫人而受傷呢？我拉着惜蕊，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如果我不跳下去，阿史那賀魯三人可都是騎着馬的。我當時就有傷，硬碰硬的結果最好的也是兩敗俱傷。我往後撤，只是不想受辱之後再失敗。另外，你說的臉面，兵家有雲，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如果我過分注重自己的名聲，會被別人利用來羞辱我。一個將領，只顧自己的廉潔，不顧其他，就容易犯錯誤。不過，我曾經下令關押過你，都是為了維護軍隊的紀律，希望李道長能體恤我肩上有封疆的重任，皆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李淳風反問：“王將軍今日為何對我如此禮遇？！”

王衡說：“我搶走你的師妹，對你始終有一份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