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代海盜14

「莫言名與利，名利是身仇。」菲利克斯突然說出了截然不同的語言。

說完之後他感到一陣恍惚，這並非是他歷經的幾個世界中聽過的詩句，但他就是如此自然地說出來了，就像已經記住了許多遍。

簡安意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她怔然地看着那些繃帶被小心地纏回少年的背上，喃喃地說：「你愛他，對么？」

菲利克斯給予肯定的答案：「是，我愛他。」

沒有任何多餘的贅述，短短的幾個字裏凝縮着他畢生的執念。

「愛。」簡安意低聲說，「我以為自己沒有，也不需要這種感情。對他的父親我稱不上多愛，我只是喜歡他的臉，再加上年少叛逆，以為自己玩個男人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但是後來我居然有了孩子……我覺得這是不對的，擁有感情對我來說太危險了，所以我親手策劃出那場海難，我不想殺死他們父子，我只是想要脫身。」

幽明的火光中，簡安意聲線微啞，如一個幽靈在訴說過去的故事。

只是在她的面前，該聽的人正陷入昏迷，而另一個人隨時可能將她殺死。

但她不怕，也許當決定將這些事說出來的那一刻，或者更早地，在意識到她毀了的是一個怎樣的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贖罪的準備。

「我曾希望這孩子能像他的父親，做個普普通通的海盜，但我的孩子，終究還是像我多一些。」她眼含淚水，卻滿是驕傲，「這的的確確就是我的孩子，他擁有比我更大，更強的野心。」

菲利克斯沉默。

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簡子晏的野心了。

為了這些野心，他，他們，付出過一世又一世痛徹心扉的代價。

為了踐行這份野心，簡子晏一次次地在路上行走，無論哪一世的他都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向無歸的終途。

但是現在不會了。

他用了那麼多世做代價，終於擁有了保護簡子晏，和他並肩同行的資格。

「這些事，除非他主動要求，否則暫時不要主動告訴他。」菲利克斯低聲說，「等他稍微好一些再說。」

簡安意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望着這個統領着整個海洋，超脫當世的人魚王，即使她和簡子晏長得如此相似，他也沒有向她看過一眼，滿心滿眼都只有那一個人。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她說，「你不想放過倫恩，本該也不會放過我。」

「是。」菲利克斯乾脆地承認，「只是阿晏愛你，因此我不動你。所以以後你應該對阿晏拿出什麼態度，你自己選擇。」

這是毫無顧忌的威脅，簡安意輕輕笑了起來。

「放心吧，我不打算告訴他這些。」簡安意垂眸望向少年在睡夢中也露出幾分痛意的眉眼，「他唯一不像我的地方就是心軟，一個犯了錯的母親，不夠資格得到他的原諒。」

【簡安意並不想讓簡子晏聽到這些話，簡子晏還是聽到了。

他在意識空間中看着簡安意，那雙柔中帶剛的眉眼間有着沒有掩飾的痛惜神色。

419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神色，即使簡子晏從來沒有明確地說過，跟着他走南闖北了這麼多世界，它也早就明白，父母的角色對他來說就像一個甜蜜的陷阱，哪怕他明知道那是陷阱，為了品嘗到那一丁點甜頭，他明知道是陷阱也會先一頭扎進去看看。

它只是一個系統，剛開始跟着簡子晏的時候，對他的「冷酷無情」和「心狠手辣」頗有微詞，覺得這人又屑又沒有心，玩弄人心就像玩弄撲克牌，充滿遊戲人間的興緻。

但是他後來逐漸發現，簡子晏並不是真正的冷血人，他無法做到真正不去在意他人的心情，所以只能用遊戲的態度去麻痹自己，只要將一切都當成遊戲，他就能放心地為自己的目標去努力。

此刻的簡子晏面容沉靜，沒有慣常的笑意之後呈現出一種似柔軟又似蒼然的神色，和平時的咋咋呼呼截然不同，卻更像是他真實的自己。

419覺得這氣氛太壓抑了，它想要說些什麼：「宿主……」

「可以理解。」簡子晏說。

419：「嗯？」

簡子晏眉宇一動，一抹慣常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他臉上，似乎剛才的沉靜只是一場錯覺。

「她一個女人，想要在這種世界裏活下去，心不狠點怎麼能行。」他輕鬆地說，「孩子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意外，她當初的確是想讓原身活下去的，否則不會在爆發海戰的時候特意把他藏進酒桶里……至於後來，原身成長到的足以讓她忌憚的地步，她想除掉他也可以理解。」

他刻意用原身來區分自己和這具身體，就像這樣才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分析。

「這樣挺好的。」他露出真摯的，如釋重負的笑意，「這樣等原身死去之後，她也能繼續活下去。」】

……

日日不停地給簡子晏提供血液和淚水，即使是人魚王的體質也有些撐不太住，菲利克斯本來就蒼白的皮膚愈加沒有血色，但是讓他心驚的是，簡子晏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隨着傷勢的減緩而好轉起來。

少年反而像是被吸幹了精氣，從前重傷的時候一天還有許多時間是清醒的，現在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裏他都在沉睡。

「這是怎麼回事？」倫恩難以控制地揪住菲利克斯的領子，憤怒地質問他，「你那珍貴的人魚血究竟是傷葯還是毒藥？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菲利克斯冷冷地把他的手扯下來，眉眼蒼冷陰鬱。

他看都沒有看倫恩，直接望向簡安意：「我要帶他回海國。」

倫恩憤怒的神色一窒，簡安意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回海國？」

「一來一回太消耗時間了，我怕他撐不過去。」菲利克斯用手背輕輕摸向少年的臉頰，在感受到他比自己還要低的體溫之後喉結動了動，極力維持住平穩的語氣，「我能保他在海中呼吸，然後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在開玩笑么？是什麼讓你想出如此離經叛道的主意？」倫恩的臉色陰沉下來，「你想讓一個人類去海底生活？還是說你在打着什麼見不得光的念頭？」

「我再見不得光，也比你要好，起碼我是為了救他，而不是侵害他。」菲利克斯冷不丁地對上他的視線，眸中浮現出從未減淡的殺意，「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在這裏阻止我救他？」

倫恩臉色倏然一紅，又變得慘白，氣息和眼神一起黯淡下去，透出一種窒息般的痛苦。

菲利克斯移開目光，他害怕自己多看一秒就會剋制不住殺心，如果打亂了阿晏的計劃，他一定會生氣的。

「是冒險……但也許不破不立。」簡安意出聲，「再糟糕的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是么？」

菲利克斯拒絕去想那種更糟糕的可能，他微微點頭，然後當即小心地將少年打橫抱起。

「我也要回一趟海盜公會。」簡安意也站起身，「那裏久沒有人坐鎮，再穩的局勢也可能會變得混亂，如果有什麼情況……你們兩個都知道怎麼找到我。」

她看了看菲利克斯又看了看倫恩。

倫恩沒有再發出反對的聲音，他沉着臉讓開路，說：「我給你們準備船。」

菲利克斯的步伐一頓，他沒有回頭，只是用通知般的口吻。

「之前我說的話仍然奏效，這段時間就是你的準備期限，倫恩阿爾瓦，清理名單，穩住政局，在回來之後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時間。」

他說。

「如果做不到，就承認自己無能，然後退位讓賢吧、」

……

簡子晏再次睜開眼睛，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蕩漾的水紋與衝天的海草充斥着他的視野，恢弘的白色穹頂下，數顆發光的珠子營造出明亮的光源。

即使他還意識不清，也不妨礙他認出這些珠子就是有市無價的珍寶夜明珠。

而在他的耳邊，一些低柔的，如同海妖鳴唱般的聲音絮絮地傳來，似在說話，更似在唱一首優美的歌。

【簡子晏點開監控屏幕，同時開啟了實時翻譯。

菲利克斯已經恢復成人魚王的形態，他金色的魚尾在甩着圈，顯示出他內心的焦灼與不安，而在他的面前，一名明顯上了年紀的女性人魚正沉着地望着他。

「大祭司，現在能弄清究竟是什麼情況了嗎？」

「是的，王。」大祭司說，「首先我想請求您的原諒，因為在這些天我迫不得已之下，查閱了某些禁忌的典籍。」

「事急從簡，我不會怪罪你。」菲利克斯的語調明顯要快許多，「告訴我你的查閱結果。」

「之前王來問過我，海族有什麼能延續人類的生命，我與王查閱諸多典籍，得出結論，人魚的血與淚是人類的療傷聖葯，只要人魚自願給予，就能治療傷痛，而反之則會受到詛咒。」

菲利克斯說：「沒錯，我記住了，血和淚都是我自願取出的，那為什麼阿晏現在的癥狀仍然如同詛咒一樣？」

大祭司沉沉地嘆了口氣：「這是因為……用人魚血淚治療的前提，要求人類與人魚之間，必須擁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菲利克斯怔住了，他瞳孔劇烈收縮：「什……么？」

大祭司行了個禮：「王，恕我直言，既然您甘願拿出珍貴的血淚去治療這個人類，應當是信任他的吧？但是似乎，他對您並沒有這份信任。」

但是似乎，他對你並沒有這份信任。

菲利克斯艱難地眨了下眼睛，彷彿在這海底他仍然眼眶乾澀了：「原本……我是擁有這份信任的。」

不止是信任，對他，少年曾經甚至願意以命相護。

「問題正是出在這裏，他不信任您，所以療傷的聖葯變成了催命的劇毒，如果不是您及時將他帶來海中，現在恐怕已經……」

大祭司沒有繼續說下去，菲利克斯已然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眼底隱隱閃過一道紅光，他要用盡所有念頭壓制住心中的暴戾，穩聲問：「還有……辦法么？」

「至於辦法，就是在時間結束之前，儘快重新取得他的信任，也許這樣還有救。」大祭司說，「但是王，他只是一個人類而已，就算這次被救回來，也壽命有限……」

菲利克斯抬手制止了她的話，他回頭望向屋中：「他醒了。」】

簡子晏還在怔忪間，一抹絢爛的金光由遠而至，照亮了一片海域。

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感地回頭望去，看到了此生見過的最美的景象。

他知道菲利克斯形貌俊美，但當他赤着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上身，上面只有一些金色的圖騰與裝飾，緊緻的腰線收攏至一條龐大燦爛的金色魚尾，尾鰭薄如蟬翼，輕如薄紗，原本人類的耳朵也變為同樣的耳鰭，忽閃着如精靈的翅膀這種模樣出現，他還是受到一股被迎面重創的美麗。

「菲利……克斯？」他一張口，就有一小串氣泡吐出來，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海里？

菲利克斯的金髮碧眼在海底明亮得如璀璨星辰，只是他凝視着簡子晏的目光里有太沉重的悲傷，讓簡子晏覺得他是不是已經哭了，只是海水吞沒了他的淚珠。

「阿晏，你醒了。」

菲利克斯游到他身邊，繞着他轉了一圈，魚尾小心翼翼地圈了個圈，將少年圈在了中間。

他的手臂抱住少年，說話的聲音清晰可聞：「不要害怕，我將你帶回了海中，對你現在而言，也許比在陸地上更舒適。」

簡子晏這才發現，他躺着的床竟然是一隻巨大的蚌殼，身下的材質不是蚌肉也不是棉絮，但更加柔軟。

他驚呆了，連菲利克斯將臉埋入他的頸間，迫切地吸取什麼也沒有注意。

「難以置信。」他喃喃，「我和大海打了十九年交道，如今居然來到了海底。」

「只要有人魚的吻，人類就可以在海底自由呼吸。」菲利克斯抱着少年，就像下一秒就會失去一樣，如果此時看向他的眼中，會發現那裏面盈滿恐懼。

「這樣啊。」

簡子晏從怔愣的狀態恢復過來，他仰頭望向盛大的海洋，那是陸地上絕對見不到的瑰麗奇景。

「謝謝你，菲利克斯。」他突然說，「在臨死之前讓我看到這樣的美景，我也不算白活這一趟了。」

他語氣平淡，甚至還夾雜着一分欣喜，而菲利克斯聽到，整個人都重重地抖了一下。

魚尾將人纏得更緊了些。

「阿晏……」菲利克斯嘶啞地開口，卻被太多的情緒堵住。

他想說我不是之前那個愚蠢的菲利克斯。

他想說你不會死，即使讓我血液流干賠上我這條命，我也會救你。

他想說求求你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但這些情緒在他的心底沉落，釀成一片沉鬱的海，從泥土中紮根而出的，是令他窒息的絕望。

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當他終於找到他的愛人，卻又不得不再一次面臨這種死局。

明明不是他做下的事，卻又是他避之不得的債。

菲利克斯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或許他早就已經壞了，他的心中坍塌破敗，靈魂也殘破空洞，現在之所以還能保持正常的模樣，是他不想嚇到簡子晏。

但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一次次地看着愛人死亡，一次次地在絕望中掙扎，而現在不過是又一場無果的輪迴。

如果簡子晏這一次也死了他會變成什麼樣？他想都不敢想。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他離簡子晏那麼近，簡子晏也不是木頭，怎麼會感受不到他的感情。

簡子晏面露複雜。

這些日子雖然他總是在昏迷，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傷勢的好轉，結合之前的爭執，他不難猜到菲利克斯做了什麼。

只是他真的沒想到，菲利克斯在發現無用之後，竟然還將自己帶進了他的海國。

他曾經珍愛護着，對他百般考察不容他接近的海國。

這讓他不得不動容。

「不要哭了。」他遲緩地將手覆到菲利克斯的手臂上，凝望着那條漂亮的魚尾，恍惚地說，「我不怪你了，不哭了。」

如同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浮木，菲利克斯猛地抬起頭來，通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年，滿臉都是極度渴望，卻又不敢相信的脆弱。

「我原諒你了，菲利克斯。」簡子晏看着他的眼睛，緩緩地說，「你對我儘力了，我明白，不要再為這件事耗費心力。」

「你真的……原諒我了？」菲利克斯用做夢一般的口吻，又無法抑制地升出更貪婪的渴/求，「那你還愛我嗎？愛嗎？」

簡子晏啞然。

「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他說，「我只是失望，但並沒有……」

他的話淹沒在兇狠的親吻中。

菲利克斯多想將全部的絕望和悔恨都宣洩給他，只是終究還是不忍心，他的手臂和魚尾全都纏在少年身上，如同魚類交尾。

簡子晏久不承受這種濃烈的吻，蒼白的臉頰上泛起淺色的紅，讓菲利克斯的魚尾又纏得緊了一些。

如果不是顧忌到少年的身體……

菲利克斯眼神晦暗，他輕蹭着少年的脖頸，語氣既是祈求，又似撒嬌：「既然你原諒我了，那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你再相信我一次，我會愛你，護你，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

簡子晏臉色發紅，即使是之前感情最濃的時候，他和菲利克斯也不曾這樣黏糊，讓他有些不習慣。

但他並不討厭。

「好。」他帶着孤注一擲的決心，「我信你。」

……

菲利克斯之前還在患得患失，不敢相信簡子晏真的原諒他了，只是後來的人魚血淚都取到了應有的作用，才讓他真的相信下來。

他陷入從天而降的狂喜之中，眼見着簡子晏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見好，他海中遊動的身形都輕盈得像是在跳舞。

簡子晏就不由感嘆，人魚真是得天獨厚的造物，如此強悍，又如此美麗，造物主真是不公平。

對待愛人，他從不吝惜自己的誇獎，聽到他這麼說，菲利克斯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花，讓其它人魚紛紛沒眼看。

其他人魚對待簡子晏的態度原本是有些微妙的，畢竟對他們來說，人類只是食譜上一種不怎麼好吃的東西，他們的王愛上了一個人類，無異於人類突然說要和一塊小餅乾結婚。

但是後來他們發現，少年比深海中絕美的人魚還要精緻，那雙黑眼睛望着誰的時候，幾乎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他的要求，於是極為注重外貌的人魚們看開了，面對他們的王要和漂亮的小餅乾結婚的想法，都給予了理解。

沒錯，菲利克斯想要和簡子晏結婚，甚至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準備這場駭人聽聞的海中婚禮。

剛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簡子晏也極為驚愕，但是看着菲利克斯為了治療他愈加失血的面容，他還是默認了。

兩個男人……男人和男魚，雖然沒必要講究這些，但只要愛人願意，他就沒什麼不可以的。

在他答應之後，人魚王興奮地將他在海中舉起，甚至來不及變回人形，直接用魚尾……

那次簡子晏不受控制地哭了，並在第二天毫不猶豫地把人魚王踹出了蚌殼。

當然，人魚王那一臉幸福的傻笑，讓人魚們不敢直視。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在人魚血淚的滋養下，簡子晏的身體也在漸漸變好。

「可以了，菲利克斯，我已經好了，不需要你的血了。」簡子晏將五指岔開，扣入菲利克斯的手指縫隙中，「如果我好了而你不再健康，那這場置換就沒有意義了。」

菲利克斯反射性想要拒絕的話又吞了下去，他想到今後自己會沒有力量保護阿晏就不由皺起了眉，但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了嗎？」

簡子晏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沒好，能受得住你那麼折騰么？」

菲利克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他臉上露出堪稱傻氣的笑容，如同一隻粘人的大狗貼了上去。

「不夠，總是不夠。」他急切地喃喃，「為什麼婚禮還是沒有準備好，我迫不及待想和你成為最親密的關係。」

上一個世界中未曾完成的大婚。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楚。

簡子晏低笑：「現在我算是你的血中血了，全世界最親密的關係，哪能親密過我們？」

菲利克斯頓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對他的魚尾有了足夠了解的簡子晏發出一聲驚喘。

「你又……！」

他的話淹沒在水波中，片刻之後，只有綿密的氣泡涌了上去。

……

簡子晏急着回到陸地上，但之前身體狀況確實辦不到，如今他已經見好，經過菲利克斯的嚴厲查探，最終將回去的日期定在了婚禮之後。

到那個時候，簡子晏應該就能徹底恢復得和從前無異了。

在海底的生活如同童話故事，在婚禮的前一天，簡子晏突然說：「月牙灣還在么？我想回去看看。」

菲利克斯有些猶豫，那是他那場謊言的開始，他害怕會給少年留下不好的情緒。

「我沒有那麼脆弱。」簡子晏說，「那是我們相遇的地方，明天我們就要結婚了，我想去看一眼。」

這句話打動了菲利克斯，他帶着少年游過深邃的海洋，回到了大霧瀰漫的月牙灣。

「這裏對人類來說是個禁地，但對你除外。」菲利克斯說，「以後你就是海國的另一個王，可以自由出入這裏。」

簡子晏神色微妙，他想說自己並不那麼像做一群魚的王，哪怕是有思想的魚。

但是看菲利克斯滿臉都是期待和嚮往，還是將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兩人在月牙灣的海岸上漫步，水花漫上簡子晏的靴底，氣氛柔和間，他問出一個思索許久的問題。

「菲利克斯，你為什麼會突然轉變了對我的態度？」他說，「你是一個對臣民負責的王，但你甚至因為我的意願，而沒有殺了知道你身份的人。」

他很清醒，從前菲利克斯是愛他的，他知道，但那種感情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如今的菲利克斯很好，卻……過於好了。

讓他反而有些不安。

菲利克斯停住了腳步。

月牙灣大霧瀰漫，與世隔絕，他望着自己追逐了幾世，輾轉千年才好不容易找到的愛人，心裏忽然亂了。

被他強壓下去的那些瘋狂的念頭在理智中劇烈地掙動起來，他眼中閃現出一絲明顯的紅光。

簡子晏眼神一凝，他並沒有躲避，而是伸手摸了上去。

「菲利克斯，你怎麼……？」

他伸出去的手被一隻不符合海族冰涼體溫的炙熱手掌狠狠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