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呂范功成，整頓計劃
柴桑，柴桑山。
雨朦朧。
冬雨，別有一番滋味。
“再過年許，便是三十，所謂三十而立，立業難守業更難，任重道遠啊！”
雨中亭，孫權負手而立，低語呢喃。
自兄長故去，他接下江東偌大家業，已滿十年。
十年內憂外患，已將當初稚嫩的少年，歷練得一顆冰冷的王者之心。
一代名將周瑜，東吳的大都督，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壓在他心頭。
十年來，誰真的懂得他內心深處無與倫比的恐懼？
“該結束了...”
旬月前，當周瑜奉上爭霸天下的宏圖大計，銳意攻取西川。他便知道，故事已到了某種結局。
不是周瑜死，就是他孫權亡！
為何？
周瑜一旦脫離自己替其量身定製的江陵駐地，進入西川便是龍入大海，再也無法遏制。
東吳數萬精銳，絕不能被周瑜帶走，這是他的血肉。
他的命！
沒了這個，山越、曹操、劉備、士燮乃至土匪山賊，甚至是現在手底下的豪強世家子，隨時都能把他打入地獄。
永世不能翻身，父兄血戰創下的基業，毀於一旦！
只是周瑜毫無反跡，驟施辣手，唯恐天下震驚，諸侯聲討。
劉備跟周瑜相互間很不對付，正是可以利用的支點。
當時他派遣的使者只是寥寥數語，劉備就心領神會，下起手來都不帶眨眼的。
此人盤踞荊州，終為大患！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周瑜死後如何穩住大局。
他心中擬了幾個替代人選，卻有些猶豫不定。
魯肅，沉穩有餘，機變不足。
呂范，八面玲瓏，滑頭了些。
程普韓當，勇武足夠，智謀稍欠。
難吶...
群雄環伺，想找個真正能頂上周瑜死後空缺的，不容易！
“若周瑜不鬧着去西川，那該多好...”
孫權心中長嘆。
“主公，呂范大人回來了，正在山腳下候命。”
一名內侍，躬身稟報。
“傳。”
此山低矮，亭在半山腰。
呂范並未讓孫權等多久，片刻后便來到亭邊，褪下蓑衣，緊走三步，執禮甚恭。
“主公！”
“子衡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孫權指着石桌邊的石凳。
“謝主公。”
“你們幾個都退下，未經呼喚，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亭！”
孫權對着閑雜人等吩咐道。
“是。”
...
“公瑾，他還好嗎？”
孫權替呂范倒了杯清茶，貌似漫不經心地問起。
“好也不好。”
呂范誠惶誠恐站起又坐下，皺眉答道。
“哦，說來聽聽。”
孫權臉色微滯。
“公瑾不幸遇刺，重傷垂危，情形很不好，以人蔘續命，至多還能活半載。”
呂范偷偷瞟了一眼孫權神色，謹慎措辭：“他決定放棄西進，打算南下替主公奪取交州，辭意甚切。”
“南郡和交州之間，隔着劉備，你看公瑾是不是打着假途滅虢的主意？”
孫權半晌沒有說話，慢吞吞抿了口茶，才道出心中疑問。
呂范當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主子擔心的是，周瑜已經知道是劉備安排的行刺，這樣一來，他在其中的不光彩也有暴露的可能。
這，關係到主子下一步如何佈局。
“主公，以公瑾的脾氣，還有他跟劉備的宿怨，若認定是劉備對他不利，恐怕不等主公允准，麾下大軍早就進發公安了。尤其是，公瑾命不久矣，沒有任何顧忌！”
呂范的回話，同樣繞開了‘我們知道是劉備下手’字面，以推理回應孫權的疑慮。
知道歸知道，擺上明面那是犯了大忌諱！
“公瑾這個人，就是太傲了一些。”
孫權說完這個，便沒了下文。
顯是贊同呂范的推測，但對於周瑜南下取交州的請示還要“再看一看”再說。
穩，是每一個梟雄人主必備的素養。
雖然周瑜的這番轉變，完全符合他的期待。
兩人對坐無語，呂范心中也是一塊大石落地。
孫權既然沒有追究什麼下毒的事情，說明自己此番‘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算是過去了，周瑜之意他也已經帶到，後事如何，就不干他事了。
以他的老奸巨猾，着實不願意看到孫權和周瑜徹底撕破臉。
根子上而言，孫權對他的重用，有制衡周瑜的意思，而周瑜風頭最勁，起到了給他們這些個重臣遮風擋雨的作用。
兔死狗烹一旦開始，就幾乎沒有盡頭！
他的身形，在孫權眼裏也很突出啊。
以他對孫權雄心壯志的理解，過不了幾日便會同意周瑜的請求，交州疆域之廣，主子早就心心念念了。
周瑜在巴丘又等了三天，仍然沒見着刺客的影子，痛罵了呂蒙一通后，移駕江陵。
不管孫權會不會答應，他都要及時做好南下的準備。
堂堂1+1大嘟嘟，不能受制於人，遲早是要脫離孫權自立的。
交州，未來則是他的根本之地。
“呂蒙，本都督待你怎樣？”
半躺在舒適的馬車中，周瑜請坐在一旁的呂蒙發表看法，準備來個恩威並用，進一步做工作。
呂蒙，男。
早先跟着姐夫鄧當混日子，作戰勇猛。
後來跟着他吃香喝辣，貌似忠心耿耿。
這是周瑜根據記憶提煉的簡介。
“大都督英明神武，武藝超卓、智略冠江東，為人和藹可親如沐春風，曲有顧、周郎誤...”
呂蒙慷慨激昂中有些卡殼，從懷中摸出一本小冊，飛快地掃了一眼。
“部下深受隆恩個個愛戴，皆甘於為大都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治下軍民在大都督羽翼之下安居樂業、家業興旺，只盼着大都督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大都督嚴於律己，家風嚴肅、勤儉...”
“停！”
周瑜：“說重點。”
這場面，跟他的期待完全不符。
不是說呂蒙早先不學無術，後來奮發圖強，今非昔比，再不是吳下阿蒙嗎？
怎麼這貨連小抄都用上了！
這，就是所謂勤奮的學習？
水分很大啊...
“大都督，路走了不到十里，同樣的話，您已經問了不下七八次，末將實在應付不下來了！”
呂蒙苦着臉，大都督傷勢雖已康復，但精神方面...
“我看你腦子有問題！”
周瑜坐起身：“前幾日交待你做的事，辦得如何了？”
“回大都督，巴丘這邊人馬少，大部在江陵。末將記性不太好，恐怕得回了江陵以後，才能把名單奉上。”
呂蒙的大眾臉，有點紅了。
“你這...”
周瑜控制住怒火，默念阿彌陀佛。
他了解到，眼下軍中存在不少關係戶，諸如世家子弟、老將之後等等，勉強算得上兢兢業業。
但對許多更有能力卻出身寒微之人晉陞的阻礙是顯而易見的！
於是交待呂蒙把軍中年青俊才梳理一遍，他好人盡其才。
這也關係到，他能否真正控制住駐守南郡的五萬大軍。毫無疑問，現在他名義下的人馬，並不是都姓周的，而以忠於孫權為多。
槍杆子裏出政權！所謂做好南下的準備，核心就是要儘可能多的掌握這些人馬。
“江陵那邊交給我處置，你離隊先行一步，派出足夠多的人手到南郡各縣訪查俊才，動作要快。十日之內我看不到第一手名單，嚴懲不怠！”
呂蒙領命而去。
周瑜催促隊伍加快速度，提早半日趕到了江陵。
軍中精選和轄區廣泛撒網，有條不紊地推進。
他必須儘快整理出一支數目足夠、最好是家室不在江東、忠於他周瑜的勁旅。
孫權關於同意周瑜攻取交州的請示的批複，也在這個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