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此生託付
數日前的里岳,太子府因一封匿名的信打破了一貫的寧靜。
文漪派心腹接信,信封上用蠟章封死,潦草寫着“文太子親啟”幾個字。
送信的人只是一個無名之輩,查無蹤跡。當文漪親自打開信時,真相昭然若揭。
只見信封之中還藏有另一信封,這才是送信之人真正的目的。以防調包泄密,這樣的顧慮,這樣的行為,唯有那一人敢想敢做。
果然,隱藏的信封上,是文漪親啟。
他們這一代年輕子弟,墨雲簫是辰族亘古奇才,琴棋書畫、詩酒頌歌、靈力武術等百八十武藝樣樣精湛絕倫。也唯有他的字可擔得起一句──飄若浮雲,矯若驚龍;鐵書銀鉤,冠絕古今。
文漪難掩心裏的激動,趕忙站起拆信封。他一個一個字地讀清內容,雙眸里的激動漸漸落成空寂,最終整個人癱倒在座喃語:“你竟真捨得……”
而當惜瑤和文煜聞訊,跑來太子府讀完信的一剎那,惜瑤呆立不動,而後眼角帶淚,痛泣不已。文煜死死盯着那張信紙,看着看着,手裏控制不住地發抖。
信上所寫,皆為墨雲簫臨去前的絕筆。
“今日赴險地,恐九死一生,唯有一事相托。願將吾妻交於你照拂,望文兄費心照料,嫁娶之事多顧念她心意,如此我可安心。今時今日所做,皆我一人所願,你等不必傷懷,來世若有機會,再向各位負荊請罪。”
謝別的乾脆利落,如他的人一樣,來時波瀾壯闊,走時悄無聲息。
文煜眼淚憋在眼眶裏,憋紅了眼,輕輕放下信紙,氣罵一句:“禍害!”
他罵的是誰,幾人心裏都清楚。
文煜掉出眼淚,哭道:“師兄的絕筆竟還是為了她……的眼裏心裏,難道沒有我們嗎?他可以為了玉輕然死,為什麼就不能為了我們活?”
文漪道:“我們根本不需要他操心,這是他的決定,你我無權干涉。”
文煜不服,“可我們是一家人啊!就算世人迂腐,他還有我們!”
“還有我!”門外,楚越剛風塵僕僕地趕來,但講這句話時格外的擲地有聲。
文煜見到楚越,三兩步衝上前質問:“你是無回淵的在場人,告訴我,究竟是不是玉輕然殺的他?”
楚越實在不願回想當日場景,悲痛道:“當日林中暗中藏有一隊弓箭手,萬根長箭同射,若不是玉輕然及時察覺,姐夫勢必當場斃命!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打下深淵,方可獲得一線生機。”
但無回淵始終是無回淵,儘管是亘古奇才的墨雲簫,也無法擺脫這無回的命運。
文煜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是澤川!除了寒岐軒,沒人會使出這種卑劣的手段,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見文煜真要提刀去,文漪趕忙攔住他,奈何他衝勁太大,文漪在他耳旁急喊:“沒用的,你現在去,只會自取其辱!”
文煜猛地甩開文漪,眼睛裏全是雄雄怒火,“難道就任憑他逍遙法外?他那樣的人,陰險自私不講理,殺人還要奪妻,這口氣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這是皇命!”
文漪的高吼,盡顯帝王的威嚴,一下警醒了文煜。
翼王妃說得對,家國命運,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都身上都背負着千斤重擔,若因自己的衝動害了整個國家,這輩子又有何臉面存活於世?
這是他們每個人的命運,不可更改。
楚越紅了眼眶,暗自捏緊拳頭,抄起桌上那張信紙往外走,再三保證道:“你們放心,寒岐軒不會得逞。”
“你想做什麼?”文漪忙問。
楚越回頭冷笑,“給玉輕然送去,她若有良心,就不會……”
文漪阻道:“不可!你這樣非但不能化解問題,還會適得其反!”
楚越發狠了聲音說:“眼睜睜看着她嫁給那姓寒的小人,我做不到!”
此時,一直未曾說過話的惜瑤從文煜身後站了出來,“你就不怕姐姐知道后尋短見嗎?”
楚越頓時愣住。是了,以玉輕然的性格,何種事做不出來?
惜瑤忍住了眼淚,但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哭音:“我太了解姐姐了,她若是知道雲簫大哥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一定承受不了……”
文煜頃刻懷抱住惜瑤,一雙眼眸怨恨交加。
文漪抬頭望天,無論太陽如何照射,都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事實往往最殘酷,但願她永遠不知道真相。但她可是聰慧玲瓏的幻族玄女,有什麼事能瞞得了她永久呢?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玉輕然卻總是不上心。碧空之上萬里雲煙,高處不勝寒。寒岐軒站在玉輕然背後,摘下裹在自己身上的絨毛披風,給她披上。
玉輕然瞥了一眼,拿下這身外之物,原封不動還給寒岐軒,客氣又疏離:“我不冷。”
寒岐軒注視着玉輕然那被凍得通紅的耳鼻,眼睛裏閃動過令人不易發覺的涼意,淡淡微笑:“節哀。”
玉輕然自顧自地盯着城下看,忽然問:“他什麼時候安葬?”
寒岐軒微驚:“你要去辰族看他?”
“他什麼時候安葬?”玉輕然平而淡地又重複了一遍。
寒岐軒轉過頭,眼神驟冷,“二月初一,你我大婚七日後。”話落,特意補上一句,“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玉輕然懷着冷意勾唇輕笑,“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不用時時刻刻監視我,我若真想反悔,當初就不會答應。”
這番話將寒岐軒堵的徹底無話可說。他想為自己辯解,卻總是感覺自己說再多,都是用一個又一個借口彌補自己內心的骯髒。
玉輕然也不想把話說的太難看,遂柔和了眼神講:“對不起,虧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婚嫁過後,你我的關係止步於此,可否擊掌為誓?”
寒岐軒沉默伸出手掌,雙瞳晦暗不明,依言和玉輕然擊掌落誓。
“有件事我不明白,希望你能給我答案。”
玉輕然抬眼瞧他,示意他繼續說。
寒岐軒冷音道:“我們相識的時光比他早很多,為什麼你事事都要偏向他?”
“是人都會偏心,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公正的人,你、我、阿爹、辰族主,我們都一樣。”玉輕然呵聲一笑,帶着洞察是非的目光,緊盯寒岐軒的雙眼,步步緊逼,“你眼睛裏的不甘出賣了自己,你從來都不曾將墨雲簫看作兄弟對待,他在你眼裏,只是個破壞你姻緣的第三者。寒太子,我說的是否恰中你心坎?”
寒岐軒神情微怔,看待玉輕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驀然之下,玉輕然繞到寒岐軒身後,一手緊扣他肩頭,力道大的可怕,仿似下一刻就能將他捏成粉末。她在他耳邊輕聲道:“但他是真心將你當作弟弟一般,危難時刻捨身救你,不惜忍受靈力……”
“玉丫頭!”不遠處,辰族主的驚喝響起。
玉輕然斜睨一眼,甩開寒岐軒,涼聲強調:“你的那一份,也休想擺脫!”
寒岐軒踉蹌一下,緩過神,看着此刻冷心冷情的玉輕然,出聲詢問:“你既洞悉,為何不殺我?”
玉輕然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死不過一瞬間,怎比誅心之痛?”
寒岐軒的臉色在一瞬間慘若白紙。他還是小看了她,有些事情雖不明說,她心裏卻都有數。就比如墨雲簫的死,玉輕然知道他參與了策劃。只不過,聰明歸聰明,她終究不是他,無法勘破他心中所想。
想到這裏,寒岐軒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迎着呼呼北風,對玉輕然道:“善惡有報,因果自食。”
玉輕然毫不猶豫接道:“不懼世人偏見,只論問心無愧。”
寒岐軒淡笑,不知想起什麼,嘴角掀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
玉輕然最後望了一眼她的故土,大婚前三日即將到臨,是時候該離開幻族,前往信涼了。這偌大的幻族,往後即便沒有她,也依然會萬世和睦,欣欣向榮。
依然是輕飄飄的淡藍白月紗,腰間清香四溢的鵝黃錦布香囊輕輕蕩漾,在其周身淺淺的幽香。
木槿的純而濃,墨蓮的清而雅,糾纏於一處,難分伯仲。
玉輕然離開后,躲在暗處的霽風恰好現身。
寒岐軒周身氣息一改,驟然冷意森森,“東西找到了?”
霽風當即跪地請罪,“屬下無能,沒有找到。”
寒岐軒蹙眉,“印鑒和靈器,一樣都沒有?”
霽風沉默低頭。
寒岐軒冷笑,“藏的倒夠深。”
霽風道:“興許在里岳那邊。”
“他沒那麼大度!”寒岐軒驀然轉首,雙眼中燃起了雄雄烈火,滔滔不絕的恨意似火焰,由心而生,由感而發。
他深吸一口氣,及時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冷聲吩咐:“回去告訴老頭子,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撬開他的嘴。”
霽風微蜷雙拳,垂頭應“是”。
“記住,留着他的命。”寒岐軒再次叮囑。
霽風猛抬頭朝寒岐軒望去,以為主子終是心軟,然而下一刻寒岐軒說的話徹底將他的想法擦個粉碎。
“我還要他親眼見證,我稱帝,輕然為後。他,只配做我們中間的第三人!”
霽風表面不敢有動作,心下卻瑟瑟發抖。自從得知輕然玄女就是柳霜公主,太子殿下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舉止越來越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