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布公
“那麼，看起來大人並不打算將我們交給官府，或者向竇泰告發。莫非……大人也與竇泰為敵？”雷五安繼續問道。
“從某方面來講，確實如此。”王思政說。
“這麼說，大人也和竇泰有仇？”
“不，我們之間並無私仇。”
“沒有‘私仇’……這麼說……？”
“雷公子想的沒錯，硬要說的話，是我的主公和他的主公互相為敵。”
雷五安對於王思政剛剛說的話並不是十分理解，不過他還是提出了他最想問的一個問題：“大人如此施恩於我們，莫非是……對我們別有所圖？”
王思政狡黠地一笑，這次他沒有回答雷五安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雷公子想要竇泰的性命，不知接下來做何打算？莫非想要暗中行刺竇泰？”
這句話問到了雷五安的心坎里，他現在思考的確實是這樣。既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會有暴露身份，牽連青峰堂的危險，那麼只要能夠暗殺竇泰，那麼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雖然雷五安還沒有說話，但王思政從他的表情中已經看出了他的答案。王思政搖搖頭，說：“雷公子此舉不妥。”
“為什麼不妥？”一旁的東方霞忍不住問道。
“原因有二。”王思政伸出了兩個手指頭，“第一，竇泰是朝廷命官，身邊護衛森嚴，僅憑二位真的能夠躲開衛兵的保護，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竇泰，將他刺殺嗎？第二，竇泰本就是身經百戰的大將，驍勇善戰，若行刺沒能一擊致命，則很有可能反而被其所害。”
雷五安知道，王思政說的不錯，如果自己去暗殺，肯定是凶多吉少，而這也是自己的師父東方威當初極力反對自己去找竇泰復仇的原因。
“……我當然知道這樣做九死一生，可除此之外，我還能作何打算！”雷五安咬咬牙說道。
王思政淡然一笑：“雷公子可是忘了竇泰是什麼職位？”
“車騎大將軍，怎麼會忘。”
“既然是帶兵打仗的將軍，那麼擊殺他的辦法，不就是現成的么？”
聽到王思政此言，雷五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雷五安先是睜大了雙眼，隨即又搖搖頭：“大人說的可是戰場之上？這豈不是更加不妥。現在南北交好，大魏境內也只有地方上零星的土匪和叛亂，哪有合適的仗去打呢！況且我這個江湖人士，又如何上的了戰場，更不要提和竇泰交手了！”
“……那，若是我能夠為雷公子提供這個機會呢？”
“什麼？”雷五安聞言更是一怔。
王思政臉上露出了和剛才截然不同的笑容，那是一種計謀得逞，或者看破一切的表情。他站起身，習慣性地背過手，向旁邊走了兩步，然後突然轉過身，問：“雷公子可知天下大勢？”
面對這前言不搭后語的一問，雷五安又愣了片刻，然後回答道：“……略知一二而已。”
他說的沒錯，自己對世間局勢的了解僅僅停留在之前東方霞告訴自己的那些。
“那麼，雷公子自然知道當今朝廷之上最有權勢之人為誰？”
“當然是身為丞相的渤海王高歡。”
“不錯！如今高歡學當年的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當今陛下受制於權臣，空有皇帝的名號卻沒有實權，隨時可能被高歡謀朝篡位……”
王思政又背着手走回了桌子旁邊，繼續說道：“而現在，皇上有意糾集軍隊與高歡開戰，將其擊敗並奪回天子的權勢。介時兩軍開戰，高歡自然會派遣竇泰來作為先鋒。如果雷公子此時進入天子軍迎擊竇泰……”
他頓了頓，看着雷五安，緩緩地說：“那這，不就是雷公子應當等待的好時機嗎？”
“這……這太荒唐了！刺殺將軍就要上戰場？天下哪有這般道理！戰場上刀槍無眼，豈不比行刺更加危險！”東方霞不禁叫了起來。
王思政則搖搖頭說：“換做別人固然是危險的，但若是雷公子這般武功高強的劍客，想必應當是不成問題才對。”
雷五安聽了王思政的話也是目瞪口呆，他意識到王思政對自己的身手有個天大的誤解，剛想像自己的師妹一樣，反駁王思政這看似荒誕的提議。
然而他轉念思索片刻，卻忽然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抓住這個機會，與竇泰在戰場上刀兵相見，然後將他手刃於陣前，那麼不僅自己大仇得報，師妹、師父以及青峰堂也不會收到任何的牽連。
畢竟身為帶兵打仗的將軍，死在戰場上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任何人都不會發現異常的！
雖然按道理來說，行刺才是應該雷五安的最佳選擇。而且雖然刺殺竇泰十分危險，但也並非全無希望。他知道，歷史上有很多行刺高官顯貴的先例。專諸刺王僚，要離刺慶忌，包括沒有成功的荊軻刺秦王，都是這方面的例子。
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不管如何，這些例子的主人公都需要首先接近到目標身邊才行。
而自己這邊的情況呢？竇泰身居車騎大將軍之職，又是高歡最為倚重的大將，地位顯赫；而自己只是一個剛剛踏入江湖的一介布衣，沒有任何關係人脈，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接近竇泰的身邊，那就更不要提去刺殺他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嘗試當街刺殺，之後又在考慮潛入竇泰府邸行刺的下策。
更何況，現在自己身邊還有東方霞在，他斷然不能採取任何可能導致青峰堂被牽連的行動。
這樣考慮下來，看上去最荒唐、最危險的戰場刺殺，反而是能夠皆大歡喜的最好方法。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你也覺得上戰場這種事太奇怪了吧！”東方霞對低頭不語的雷五安叫道。
“……不，我覺得這不失為一種方法。”雷五安喃喃地回答。
“什麼？你認真的嗎？”東方霞一臉錯愕。
“是的，用這種方式，一來比起我去行刺，成功的幾率更高。二來能保證你、師父和青峰堂都不會收到波及。”雷五安對東方霞說。
東方霞剛想反對，但她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因為她也發現，這種方法對於青峰堂來說確實是最安全的。
雷五安看向王思政，他心中幾乎已經認可了王思政的這個方案。只不過，他首先需要掃除自己心中的一些疑問。
“不過，皇上想要對高歡出手，這種事應該是朝廷機密吧，中軍大人為何對我們透露此等要事呢？”雷五安轉過頭，向王思政問道。
“雖說是機密，但其實也不過如此。”
王思政的回答讓雷五安有些在意，不過他沒有進行解釋，而是繼續說道：“而且既然二位是竇泰的仇敵，自然也不會是高歡的黨羽，所以我對二位非常放心。”
雷五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們確實如王思政所想，不是高歡的黨羽。
接着，雷五安又問道：“即便皇上真要與高歡開戰，大人又怎麼能保證在下這一介布衣能夠進入軍隊，乃至有機會面對竇泰呢？您剛才說能為在下提供這個機會……莫非是說，能夠安排在下進入天子的行伍之中，並且對陣竇泰了？”
“雷公子說的不錯。關於這一點還請放心，一者陛下現在廣募天下義士，只要雷公子有意入伍，自然不會有任何阻礙。”王思政說著，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二者，我雖不才，現在卻也被皇上委任為軍師，大小事務均與我商議，像將雷公子調至直面竇泰的部隊裏這種小事，還是足以辦到的。”
原來這個王思政居然還是皇帝面前的紅人！雷五安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輕的中軍將軍。而且原來他之前所提到的自己的“主公”，居然是當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