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開誠
當雷五安眼中出現了東方霞的身影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鑄成大錯。如果他剛才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衝到道路中央拔劍刺殺竇泰的話，不管能否成功，他肯定都會成為那些全副武裝士兵的目標。
而一旦自己與士兵們交上手，那麼可以想像，作為自己師妹，也是青峰堂和自己關係最好的東方霞，絕不會袖手旁觀，肯定會全力幫助自己，和士兵們周旋。
但是，就算有東方霞的協助，面對人數眾多的士兵也只能算是杯水車薪，他們幾乎絕對會被當場制服，要麼就地處決，要麼五花大綁等候發落。
就算他們僥倖逃脫，之後也會成為朝廷要犯，而被官府一路追殺。雖然雷五安自己早就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但是現在，有東方霞在他身邊。
如果東方霞被追捕，那麼朝廷極有可能順藤摸瓜，查到她青峰堂堂主千金的背景。這樣一來，師父和青峰堂勢必會受到嚴重的牽連。
要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就和自己不拖累他們的初衷相違背了。他當初離開青峰堂，並且和師傅斷絕關係的努力也就隨之前功盡棄了。
這麼一想，雷五安倒還真要感謝阻止住自己的王思政。
而此時，竇泰已經穿過了建春門，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當中。他帶領的車隊也正在通過城門，向城外行進。
雷五安知道，刺殺竇泰的機會已經喪失了。
他看向王思政，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大人……”
雷五安張了張嘴，但沒能說出其他的話來。
見雷五安已經冷靜得差不多了，王思政嚴肅的神情也隨之緩和下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此時人群的注意力仍然在通過的車隊上面，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裏發生了什麼。
“……隨我來吧。”王思政說著，放開了按住劍柄的手，然後轉身就走。
“去……去哪？”雷五安和東方霞都是一頭霧水。
“我家，就在前面不遠處。”王思政回答。
接着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兩人的馬匹，我已經讓千金閣的人送到我家了。”
說完，王思政便頭也不回的向人群之外走去。
雷五安和東方霞面面相覷。
“師兄，剛才發生了什麼？”東方霞開口問道。
“……我當時一時激動，正要當街行刺竇泰的時候，被王思政阻止了。”
“這個王思政，究竟想幹什麼？”東方霞疑惑地問。
雷五安搖搖頭：“不知道，但是至少看上去，他似乎沒有向官府告發我們的打算。”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既然我們的馬匹被送到了王思政的宅子裏，那我們就接受他的邀請，跟他去他家走一趟吧。”雷五安說道，“雖然不清楚他的意圖，但很明顯他有話要跟我們說。那不妨就去聽一聽。”
東方霞點點頭，她此刻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想法。
於是，兩人邁開腳步，追上了已經走出很遠的王思政。王思政信步走在街上，沒有回頭，而雷五安和東方霞也跟着他，並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師兄，剛才在千金閣……”此刻，東方霞終於忍不住，向雷五安問到他那一招出神入化的劍法。
“嗯，其實是這樣……”於是，雷五安向東方霞講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跟別人提過的，自己修鍊雷氏劍法的秘密。
聽完了雷五安的講述，東方霞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跟父親習武你一直練不好，父親說你身體不協調我還以為是調侃……沒想到是真的！你的身體就是為了那一招劍法而長的！”
“不錯，經過十多年的不斷練習，現在那招劍法已經和我的身體血脈融為一體了，想必這輩子我都無法在其他的武學上有任何成就的。”雷五安說。
“那也足夠了！一招鮮吃遍天嘛！哈哈！”東方霞笑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那招真是漂亮！那招式有名字嗎？”
“有，叫‘地紀絕’，”雷五安回答道，“所謂‘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先之以至’，正是這‘地紀絕’的精髓。先誘使對方攻擊，然後看準破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反擊，先於敵人一擊致勝。”
“確實厲害！簡直快的讓人看不見！”東方霞讚嘆不已，“當時那廝的表情，可真是精彩極了！”
就在這時，行走在前面的王思政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對兩個人說：“到了。”
雷五安和東方霞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跟隨王思政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口。
這座宅院並不算大，從外面來看也不算華貴，不過比起普通百姓的住宅還是要好上太多了。
“二位，請進吧。”
說完，王思政推門而入，雷五安和東方霞也馬上跟了進去。
王思政邁步往院子裏走，早已經有僕人迎了上來，畢恭畢敬地迎候道：“大人，您回來了！方才千金閣的人已經將您的錢款、坐騎，以及另外兩匹不知何處的馬匹一起送到了。錢款小人已經給您收到了老地方，馬匹也都暫存在馬廄里了。”
王思政點點頭，指了一下身後的雷五安和東方霞，說：“這二位是我剛剛結交的朋友，那兩匹馬就是他們的。”
那家僕立刻朝兩人施禮，說：“歡迎二位大駕光臨，小人立刻去給諸位上些酒食。”
說罷，僕人便施禮告退。在王思政的引導下，他們坐在了院子裏的一張桌子前。僕人為他們端來了酒壺、酒杯和兩三個小菜，接着便知趣地退下了。
“重新認識一下吧，在下王思政，在洛陽任中軍將軍一職。”王思政率先開口。
“在下雷五安，江湖人士。”雷五安拱手道。
“我叫東方霞，也是江湖人士！”東方霞也自報家門。兩個人都沒有說出自己出師於青峰堂的事情。
王思政看了一眼東方霞，微笑道：“在千金閣時我就想說了……‘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姑娘真是取了一個好名字！”
東方霞一愣，她湊到雷五安耳邊低聲問道：“他說的這個是什麼意思？”
雷五安也低聲回答道：“……是曹植《洛神賦》裏的句子。”
隨後，他看了一眼王思政。原本在他的印象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員們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不過現在從這個王思政來看，倒也並不盡然。
東方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王思政在誇獎完東方霞之後，轉向了雷五安。
“想必雷公子有很多疑問想問我吧，請儘管提問。”王思政笑着說。
雷五安與東方霞對視一眼，然後開口問道：“那麼，請問中軍大人當時為何會出現在那裏？怎會知道在下要去行刺竇泰？”
“當我問雷公子與竇泰的關係時，雷公子雖然說是他的故人，但話語中明顯帶着殺意，”王思政回答說，“再加上如果是竇泰的親友，怎麼會去千金閣這種賭館打聽他的消息？會這麼做的，大約只有他的敵人了。”
接着，王思政身體微微前傾，繼續說道：“我察覺到這點之後，就大概知道雷公子要去幹什麼了，所以便立刻抄近道過去，及時阻止了雷公子的行動。”
“……那，大人又是為何要阻止在下？”
“這還用問？當街行刺朝廷任命的車騎大將軍，這是多麼大的罪過，會牽連到多少無辜的人，雷公子不會不清楚吧。”
雷五安沉默了，確實，他頭腦冷靜下來之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