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兜兜到院裏，見社區號召來的街坊們都在幫忙。她也到西廂廊檐下問有什麼要做的。

街坊老伯阿姨們本來叫林兜兜什麼都不用干。后一想，這盛家本來就祖孫倆，現在這盛佩去世，就剩林兜兜一個人了。

這大院這麼大，家裏家外總得照應，大家便嘆息着叫小姑娘幫着找找東西。

那個叫小秦的，白月兮說他是剛來上班的大學畢業生，說是農村來的，非常勤快乾練。

還真是，小秦一來就像到自己家似的，熟練地找活干。

不過林兜兜覺得這小秦有點怪，他似乎認識她，眼神複雜地看了林兜兜幾眼。他看向周圍的神情也有點不同尋常。

西廂房這邊有四間房，南邊兩間是白月兮的宿舍，北邊兩間是客房。

林兜兜發現這叫小秦的，在白月兮宿舍外邊深深嘆息了一聲。他長得比較高，很有男子漢氣概的樣子，所以林兜兜覺得他的嘆息有點突兀，便留意了些。

小秦幹了一會活，他又悄悄走到白月兮宿舍的窗外，透過半開的窗帘向里看了看，然後一臉詫異地退後一步。一會兒又湊近窗邊向里觀察。

林兜兜不免好奇起來，小秦幹嘛在他老闆的宿舍外看來看去？

外婆說，白小姨自秦誠去世后，再沒談過戀愛。所以，外婆一直有關心白月兮的終身大事。

林兜兜也希望白小姨早點有歸宿，因為她都三十幾了。

林兜兜一邊收拾用具，一邊留意着小秦。

小秦長得有點像混血，好像有絡腮鬍子。

說是農村來的，那是xj那裏的人？比起一般的大學生，小秦應該是顯老的，看起來比龍湖高中的男生大多了。他的眼睛很黑，看什麼都很用心的樣子。

嗐，林兜兜拍了拍腦門：這都哪跟哪，白月兮個老闆，和一個新聘的員工能有什麼？這是學習學傻了，瞎想。

這時一位街坊老伯上前，拉着小秦從窗邊離開並輕聲說：“小哥，別看，別在這看。”

小秦一臉迷茫：“怎麼了？”

老伯嚴肅臉：“叫你別看你就別看唄。小年輕的，不講究。”

見小秦不以為然，老伯悄聲說：“你可能不知道，以前這屋裏住着對小夫妻，沒多久男人在商城火災中被燒|死了……”

老伯說著便打了個寒戰，匆匆到一邊去了。

林兜兜低頭裁着白紙，只聽見桌子對面的小秦一聲輕嘆：“十四年了……”

林兜兜的手一抖，裁歪了紙條。

十四年前，商城火災，住在這裏的誠誠把小小的她裹進大衣里緊抱在胸前，跳下了商城的四樓。

那次林兜兜安然無恙，而秦誠卻遇難了。

林兜兜抬眼看向小秦，他該是二十四五歲吧？十四年前他九歲十歲？估計他感嘆的應該不是這件事。

忙了一會，林兜兜聽見兩位街坊阿姨在悄聲嘀咕：“到底是小孩子，外婆沒了又不知道跪那哭一哭，這一邊抹眼淚一邊還幹活，唉，可憐哦。”

“我孫女說兜兜成績全年級第一，這明年就考大學了，盛佩偏這辰光去世，兜兜這要受影響的。”

“盛佩才六十多，那麼時髦，為人又好，你說怎麼說走就走了？唉。”

兩阿姨又悄聲說了一會，林兜兜只聽見：“那林女婿沒個正行”“盛佩這輩子倒霉哦碰上這麼個人”。

林兜兜一下想起了林明憲，誒，這人幹嘛去了？

她放下活計回主屋，見白小姨在看手機，好像在處理工作。

而林明憲在慢慢踱步，一邊還兩眼放光地瞄着不遠處的白月兮。

林明憲五十多歲了，穿着一套米白色的衣服，肚腩突出，背頭油膩，謝頂顯現，手裏居然拿着只摺扇像唱戲一樣折來折去。不忍直視。

林兜兜坐到白月兮身邊未及說話，林明憲便“風度翩翩”地走過來打招呼：“白總大忙人，怎麼抽空來這裏，真是不好意思，感謝你。”

白月兮借拉林兜兜的手故意撇開了林明憲的手，她也客氣地招呼：“林老闆才是忙人，竟早早就來了。這我乾媽家的事，我卻來遲了。”

“乾媽？”林明憲沉吟了一會才繼續喃喃：“這都是親戚啊……”

白月兮和林兜兜都當沒聽見，繼續說悄悄話。

這一忙不覺得時間，天將黑了。城市的天空被霓虹燈和晚霞渲染得神秘又斑斕。

院子裏，各處的燈都被街坊們開亮了。大家在院子裏擺了張圓桌，都囫圇着吃了晚飯。

這一天林兜兜是早上吃的早飯，一直到現在才又吃上飯，可她卻吃不下。今天這事，大大超出了小姑娘的接受範圍。

吃完飯，街坊們便互相使起眼色，一位說家裏孫子要接，一位說女兒沒帶鑰匙需要自己回家開門。

白月兮起身向大家致謝：“今天有勞各位了，這就請大家先回吧。辛苦大家了。”

林明憲也連忙起身致謝。

似乎大家都鬆了口氣，一邊客氣一邊去開院門回家。一位老伯遲疑地問了聲：“真的不用我們在這嗎？唉，盛佩這人不錯，……我們該在這伴一伴……可我們身體都不咋的，都上歲數嘍。”

白月兮趕緊推辭。老伯和阿姨們嘴上遺憾着，人卻都快速地離開了。

小秦這剛要關院門，院門卻猛地被推開。一位俗艷的中年婦人領着一女一兒兩年輕人闖進了院子。

婦人進了院子，快速地四處掃視了一眼，面露詫異之色，似乎是覺得這院子超出了她的想像。

婦人見林明憲站在白月兮身邊，用眼神剜了他一眼，領著兒女快步進了靈堂，“噗通”領先跪地就給逝者磕了三個頭。接着婦人膝行兩步扒着靈床邊就嚎起了“親媽媽”。

白月兮和林兜兜面面相覷。

林明憲故作瀟洒地攤手搖頭：“我老婆和兒子女兒。”

誒，林明憲這一大家子？林兜兜從未見過這些人，今天怎麼都來了？

大家走進主屋，林明憲嘴上吩咐兒女：“扶你媽起來。”林兜兜卻瞥見他向兒女使了個眼色。

一兒一女會意，緊跟着磕頭又抹起眼淚。娘三哭成一團。情真意切的情形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