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恩未盡報人已遠
夜雨依舊磅礴,他們的聲音也逐漸消失在了雨聲里,飛往窗外,遊盪在天地之間,待到明日,迴響在某個人的腦海里。
翌日清晨,老婦人安靜的看着老刀客吃着面,老刀客低着頭,將臉埋進碗裏,還時不時的發出呲溜的聲音,隨後便又立馬抬頭偷瞄老婦人,見老婦人只安靜的看着他后,訕訕的笑了笑。
“我該走了”,老刀客喝盡碗裏的湯,將它放在桌上后看着老婦人說到。
話音未落,秀兒便慌張的跑上樓,“街上來了好多人”,她看着老婦人驚慌的說,老婦人沒有回答她,仍舊看着老刀客,看見老刀客露出認真而決絕的眼神后,才起身說:“走吧!”
她跟着老刀客下樓,幫他整理了衣上褶皺的地方,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將他送到門口,看着他,眼框含淚。
陳庄看着老刀客的背影,又看了看屋外的那些江湖客,突然明白了。他對着老刀客跪下,雙手合輯。
“前輩好走,再造之恩定銘記於心,謹送。”
老刀客聞聲后看着他,朗聲說:“小友,咱們江湖再會。”隨即踏步邁入了風雨之中。
他出了門,街邊兩排穿蓑衣戴着斗笠,露出腰牌的人們等到他走過後自動的跟在他身後,他們的神情緊張,手裏緊握着腰間的刀,秀兒看着師傅,側身走到她的身邊攙扶着,她看着那個讓師傅落淚的男人走向街頭,眼裏沖滿了驚訝,只是不知道在驚訝着什麼!
老刀客走出了雨露街,渾然不顧身後跟隨的眾多帶着各色兵器的人們,只是在他在即將走出街尾時轉身看了一眼老婦人,面帶慣有的微笑,揮手讓她回屋,待老婦人進屋之後才轉身離去,面有殺氣。
老刀客走到另一個街角時停下了腳步,他看着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眼神里飽含戲謔之意。
男人在他五十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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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寬大的雨傘下,兩旁是舉着雨傘的婢女,前方是站滿街角的武林中人,甚至有不少還是老刀客的熟識。這些人看着前方的老刀客,神情不一,有的人面露畏懼,有的人眼神炙熱,也有的只是無奈的微搖着頭。
他笑着說到:“趙安之,你的膽子怎麼越活越小了,連靠近我五十步都不敢!”
雨傘下的男人起身看着老刀客,嚴肅的說:“師傅,只要你願意歸順朝廷,朝廷對你擅殺朝廷命官一事既往不咎!還會奉以官職、俸祿,免去你浪跡江湖,食不果腹的苦楚。”
老刀客聽聞后大笑道,“趙安之,你我師徒之情已盡,不必再稱舊稱了,況且老兒我天生地養,生來便該活在爛泥里,如果像你一樣的去作廟堂奸臣的爪牙,吾寧死乎!”
趙安之聽了老刀客的話後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沉默了一會兒後轉過身去,將手抬起立在半空中,幾秒過後又重重的揮下,在手揮下的那一刻,老刀客和他身前的人們都沉默的快速向前衝去,很快便衝撞在了一起,沒有大聲的撕喊,只有雨水落地和刀槍交鳴的聲音。舉傘的兩個女婢一個低着頭,不敢看慘烈的戰場,手腳也不停的顫抖着,另一個看着戰場上不斷倒地的身影,任憑腳下的雨水被血水染紅,面色雖蒼白卻眼神堅定。
雨勢漸停,趙安之聽着後面的廝殺聲平息,緩緩的轉過身來。
他看着五步之外跪着的老刀客和滿地的屍體,眼露疲憊。他不顧雨勢走出雨傘,來到老刀客的屍體身前,看着這個曾經自己叫做的師傅的人身上不斷流着血,握刀的手也無力的垂在兩側,發出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師傅,這是何苦呢!平白送了性命”。
老刀客原本閉合的雙眼在此時緩緩睜了開,他用力的抬起頭,吐出一口血水,看着他說:“江湖生,江湖死,江湖的空氣老子我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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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值了”說畢便慢慢的閉上了眼,垂下了頭。
老刀客死了,死在了他徒弟趙安之的手裏。
趙安之跪在老刀客的墓前,他獨自親手埋葬了他,還給他立了碑,碑上寫着“刀客江北風之墓,徒趙安之立,壬寅年九月初五。”
他在墓前跪了一夜,一言不發,直到手下來通報急信,他才在女婢的攙扶下起身,慢慢的轉身離去,在快要淡出視野時又轉頭看了一眼老刀客的墓,面露堅決,毅然決然的轉身,帶着弒師的名頭踏入了另一座江湖。
入夜了,雨露街上的雨依舊未停,隨着吱呀的一聲,老婦人打開門。
她提着燈籠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獨自坐在門沿上,只靜靜的看着街角的入口,腦海里反覆迴響着他昨夜說的那句回來了便再也不走了的話,眼含憧憬。
秀兒出來,看着坐在門沿上的她,也在她的身旁坐下,靠着她的肩膀,問她。
“師傅你掛燈籠幹嘛?”
老婦人看着街頭,微笑着說:“怕他看不清回家的路!”
大曆十九年,南朝一代江湖俠客江北風死在了他的徒弟,被朝廷封為“五湖都督”的趙安之手裏。
後世有人將他稱為南朝最後一個“江湖客”,說整個南朝的江湖中人自他以後缺失了他們最該有的一種品質——不畏強權,崇尚俠義,但是也有人說他不知進退,擅殺朝廷官員,不僅站錯了隊,還拒絕投效歸順新主,最後落得身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無論後世的人怎樣評價他,總之,這一年,老刀客江北風死了。
他的死給某些好事者帶去了幾天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同時也給一些人帶來了永生難以忘懷的記憶,談資也許過上幾天便會被遺忘,不留下一絲痕迹,可記憶卻會改變某些人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