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法官公正無私
“怎麼回事？怎麼會不合格？”
不是說好了只是走個流程嗎？羅倫拿着看不懂的報告，茫然地看着尹福。
“你的灰白質體積都是正常的，但是看這，”尹福指着報告上的某欄數據，“這裏是神經元效率，正常的升級人平均神經元效率大約80%，而你的神經元效率只有42%，只有正常值的一半。”
尹福接着往報告的前面翻，翻到一頁神經元細胞成像圖，繼續說：“你的神經元細胞樹突和軸突分支明顯多於常人，形成了複雜的神經元迴路。這意味着你的大腦在完成同樣的任務時，耗能更高，效率低下。而這些，都是評價一個人智力表現的重要指標。”
“你的智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羅倫，人工智能學會不需要這樣的人。”尹福最終宣告了他的結論，“而且你的腦電圖出現了癲癇患者特有的棘慢複合波節律，就在剛才，你還出現了癲癇發作的癥狀。很可能，你還患有癲癇病，這都不符合我們學會的錄用標準。”
尹福說完，圍觀的人群就炸開了。
“癲癇？怎麼會？從來沒聽說他有這病啊。”
“會不會搞錯了啊？羅倫怎麼可能智力低下？”
“不可能搞錯，這可是大法官的判決。”
“雖然羅倫的基因優良，但基因的表達也同時受到環境因素的影響。儘管人類已經很努力地試圖掌控一切，但仍會有的基因表達因環境影響出現問題，羅倫的情況恐怕就是如此。”
“而且如果大腦受到重創，出現智力低下的表現也是正常的。”
“你是說他撞壞腦子了？”
“總不能是換了個腦子吧。”
大家還在七嘴八舌，不斷質疑和猜測時，羅倫想明白了。
用人類的語言解釋，意識相當於一種軟件程序。而果參人的意識，擁有相較於人類更強大的能力。因此當他的意識進入人體后，由於人腦過於簡陋，不得不刺激大腦生成更多的樹突和軸突分支，用來維持他的意識運轉。其中羅倫還有一大部分意識能力，被潛藏起來。
而人類的技術手段還相當落後，他們無法檢測出新增的樹突和軸突分支被用來實現了何種功能，依然使用老舊的評價方式，因而得出他智力低下的結論。
同時，脈衝磁刺激導致意識的潛藏功能激發，出現大腦過載，疑似癲癇病的癥狀，更讓人類堅信羅倫就是有問題。
這是一件好事，說明人類將很難查知他的真實身份。
同時也是一件壞事。不只是沒辦法加入人工智能學會這麼簡單。
他會被判定成缺陷人類。
“呦，那羅倫豈不是成了殘次品。”一個聲音尖銳地叫起來。
“就跟那些缺陷人一樣。”
“據說最近赤城新開了一處礦脈，羅倫豈不是正好趕上了。”一個瘦子嘲諷起來。
“瞎說什麼。”此時盧胖子不知從哪冒出來，壯實的身子往那瘦子面前一站，就像一座大山壓了上去，“雖說以往輸給羅倫我也很不甘心，但人家的發明和貢獻實實在在，有目共睹。哪輪到你今天來踩一腳。”
看到羅倫還癱坐在實驗台上發獃，盧胖子扶了一把，道：“害，這病好好治，說不定就好了。”
其實那個他們說得也沒錯。就是殘次品，羅倫就是會被看成一部殘破不堪的傀儡機器，運送到不見天日的礦洞當中。
潮濕、高溫、粉塵，都對人體有極大的損害，由此導致的職業疾病將大大縮減他的壽命。
更要命的是，如果在後續過程中，被認為無法持續為人類社會做出貢獻的殘次品，將面臨人道毀滅的命運。
不行，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就沒有辦法救他一下嗎？
羅倫把目光投在尹福身上，他之前對自己還算關照，還是導師的同事。昨天還和他有說有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尹福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言道：“這是大法官的判決，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大法官？又是大法官？大法官是誰？羅倫開始懷念艾伯特這個百科全書。
“你回去歇着吧，這裏接下來還要繼續進行職業測試，你在這擋着不太好。”尹福看他還站在原地，催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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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倫回到家中，心裏滿是疑惑。
“大法官到底是誰？”羅倫問。
“大法官不是人，先生。”艾伯特回答道，“大法官是個智能終端，他由人工智能學會的會長谷正平教授創造而成，通過各種智能設備以及特定執行官採集數據輸入，根據新地球的法律做出判決，從而達到公正無私地解決新地球的絕大部分事情。”
羅倫聽了一愣：“也就是說人類居然讓一台機器來統治自己？”
“不，不是統治，先生，是審判。”艾伯特進一步解釋說，“由議員組成的新地球科學協會負責制定法律條文，各個執行官負責執行法律判決，而大法官只負責公正地審判。”
“有辦法繞過大法官嗎？”
“很遺憾，沒有。
所有用於公共服務的智能機器，都連接了大法官，以便給大法官提供充足的證據，做出正確的判決。人類無法干預。
只要你的測試報告屬實，檢測設備沒有故障，無論用哪台機器，得到的結論都不會有什麼不同。人們只能按照大法官的判決行事，沒有人擁有特權。
大法官公正無私，先生。”
走投無路了？羅倫開始有點焦急。
要不找於教授？他是學會的副會長，說不定能有門路。
艾伯特很快就和於天華教授建立了全息通信連接，一個頭髮蓬鬆，腦袋埋在實驗儀器里的身影浮現出來。
“艾伯特？這個時間聯繫我，有事嗎？”
“我沒事，於教授。但是，先生有事了。”
於教授一聽，馬上停下手裏的工作：“什麼事？”
“今天的職業測試失敗了。”羅倫答道。
“不可能，別開玩笑了。”於教授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
“是真的。”艾伯特舉起職業測試報告，翻到了最後一頁。
於教授扶了扶邊框褪色的眼鏡，臉貼近了看。當他真切地看到報告上“不符合錄取標準”七個大字，眼睛瞪得老大，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於教授了解了報告的大體內容，原本淡定的他終於有些坐不住了，他明白這份報告對羅倫意味着什麼。
“不可能，一定是哪裏搞錯了。”於教授動起身子來，“我一定要搞清楚，給你討個說法。”
“於教授……”
羅倫本還有話要說，於教授卻早就離開了視野，只聽見他遠遠一句：“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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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天華還穿着實驗服，就衝進了尹福的辦公室。
“喲，老於，這是怎麼了？”尹福總有用不完的笑臉。
“你是知道我為什麼來的。”
“為了小羅？”尹福的笑臉漸漸收起來，“小羅的事，可不是我決定的，測試報告都有記錄保存，可做不了假。”
“設備沒問題？”於天華提出了第一個質疑。
“幾十號人，就小羅測試結果有問題，不可能是設備的事。”
“操作規範呢？會不會是操作不當引起的？”
“絕對沒有問題。這麼重要的事，我也不敢懈怠啊。老於啊，還是先回去吧，在我這也解決不了問題。”
於天華沉默了，他想了又想，說：“我要看看現場操作錄像。”
尹福一聽，這不就是不信任自己嗎？心裏有些不快：“錄像有什麼好看的，我保證沒有問題。”
“我就想看看。”
尹福見他堅持要看，要求確實合情合理，也不好拒絕。
“真麻煩。”尹福小聲嘟囔一句，便打開電腦相關文件夾：“在這了，看吧。”
於天華坐下一看，打開的文件夾里還有一堆文件夾，也不知道錄製文件放在哪裏。正要問時，尹福早已出了辦公室門，臨走前留了一句：“我還有個課題會議要開，你慢慢找。”
於天華只好帶着老花眼鏡，一個個文件夾打開。找到目標文件夾后，裏頭又有上百個錄像文件，又一個個點開查看。
終於鎖定了羅倫的現場操作錄像，反反覆復觀察了好幾遍，一點問題都找不到。
難道羅倫真的如報告描述的那樣，已經變成了智商低下，一無是處的廢物？看現場情況，羅倫突然抽搐，是發生了什麼？
於天華心中充滿了困惑。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羅倫淪落到和缺陷人一樣的境地，因為他一直把羅倫當做自己的兒子
一樣看待。
於天華遇見羅倫的時候，羅倫才5歲，就在培育中心嬰幼兒部的大門前。
於教授有個愛人正是嬰幼兒部的老師，她姓張，孩子們都叫她張老師。每天下班后他都會去接自己的愛人，這時候總有一個小娃娃抱着張老師的大腿，怎麼也不肯鬆開，這個小娃娃就是羅倫。
每當於教授把張老師接走，小羅倫就立馬哭起來：“大壞蛋，大壞蛋搶走了張老師。”
後來，在一次郊遊中，張老師不小心感染了一種新型病菌搶救無效，最終離開人世。
很長一段時間裏，於教授依然會不知不覺走到嬰幼兒部的大門前。等到了那裏，才驚覺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有一次，他又迷迷糊糊到了那裏，小羅倫就衝著他喊：“喂，壞蛋，你把張老師藏哪了。”
於教授看到羅倫，就又想起了自己的愛妻來。
新地球的法律規定，人們不能私生私育，所有的孩子都應由培育中心選育，培養成人。選育的孩子，不知道誰是自己的父母，捐獻生殖細胞的成人，也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孩子。
要是和張老師有個孩子多好。於教授這樣想。
後來，於教授就把羅倫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經常過來看望他。
再後來，於天華成了羅倫的導師。
如今，羅倫面臨困境，他絕不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