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類的大腦
生殖細胞捐獻指南的主要內容是宣傳捐獻的重要性，順帶介紹了新都培育中心的歷史。
人類在佔領自己的母星之後，很多人無法適應新的環境，自然出生的人類往往存在多種缺陷，也更容易早夭。而改造星球環境需要的時間太長，新星球的病菌可不會給人類太多的時間。
因此基因工程實驗的科學家提出建立一個培育中心，專家從人們捐獻的生殖細胞里，優中選優，剔除那些致病基因，培育出更能適應新環境的人類個體，來延續人類的繁榮。這些優秀的個體，被稱作升級人。
而那些帶有基因缺陷的個體，在他們降生之前就已經扼殺在搖籃里。因技術限制而遺漏，意外來到世間；或者在培育過程中受環境因素影響，出現基因表達異常的，將被視為殘次品，通常稱作缺陷人。他們只能被送去做底層勞動，甚至面臨人道毀滅。
因此，自然生育遭到禁止，人類嬰孩將由培育中心撫養成年。
羅倫對人類的繁衍大計毫無興趣。
相反，如果可以，他希望人類明天就消失。
“相比捐獻生殖細胞，我對怎麼賺錢更感興趣。”羅倫扔掉了無趣的宣傳手冊。
艾伯特把手冊撿起來，又放回他的胸腔儲物倉里。
“先生，想要賺錢就必須先完成生殖細胞捐獻。”
“什麼？”
“新地球的憲法規定，捐獻生殖細胞是公民義務。這是人類踏足新地球后，為了適應新地球環境制定的法規。我想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先生。”
“我當然知道。”羅倫並不擔心一台愚蠢的機器會發現自己的秘密，又接着問，“如果我就是不捐呢？”
“那麼您將面臨三年有期徒刑。同時由於沒有新都培育中心出具的捐獻證明，新地球的每家企業和機構，都不會雇傭您。恐怕到時候您只能到荒野里，找反對派投誠了，先生。”
真是嚴苛的律法。羅倫腹誹道。
“作為您的人工智能管家，建議您早點休息。熬夜影響生殖細胞質量，先生。”
看來明天的生殖細胞捐獻還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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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羅倫就醒了。確切地說，他沒敢睡太死。
當他坐上懸浮汽車時，神經依然異常興奮。
懸浮汽車由艾伯特駕駛，羅倫則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一切。
他目前所在的區域是d區，是升級人的主要住宅區。這裏樓宇之間的距離適宜，視野開闊。其間夾雜着花圃草甸，樹蔭和長椅。貫穿d區的主幹道兩側，綠植茂盛，微風一過，便飄如絲帶。
當艾伯特駛出d區，羅倫就看見馬路對面烏央烏央一群人，從擠在一起的低矮平房的縫隙中湧出來。
“發生什麼了？”羅倫不解。
“現在是早高峰，先生。缺陷人每天都要在這個時間段上工。”艾伯特回答。
d區的對面就是e區，那裏是缺陷人的聚集地。不同於升級人每人都有一套標準私人套房，缺陷人只能住在擁擠的集體宿舍里。
密集排布的宿舍樓，遮擋了來自恆星的光輝，缺陷人幾乎終日生活在潮濕陰暗的環境中。到了上工時間，他們就會被送到暗無天日的礦井裏，或者充滿輻射和腐蝕性原料的化工廠。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終其一生都無法掙到屬於自己的二十平米空間。等到年老體衰時，只能在寂靜寒冷的病房上，接受藥劑注射，安詳地離開世間。
那些蟻群一般的缺陷人，很快就被裝進一個個大鐵皮車廂，即將被運往不同的工作地點。羅倫望着他們，心裏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同情來。
為什麼要同情缺陷人？明明他們也是人類，佔領了我母星的人類。難道智慧生物的感情都是共通的嗎？
或許缺陷人真的值得同情，但我也不能替逝去的族人原諒他們。
羅倫努力不讓自己被情緒干擾。
不知不覺間，艾伯特已經開到了新都b區。
進入b區的大門上，羅倫能看到鮮明的紅十字和雙螺旋圖案。和捐獻指南手冊上的一模一樣，它是培育中心的標誌，也是基因工程實驗室的標誌。
b區主要是新都培育中心和它的附屬建築。包括人類生殖細胞存儲庫、新都培育中心醫院、胚胎子宮樓、嬰幼兒教育部、青少年教育部，幾乎是座城中之城，批量生產人類的巨型工廠。
當羅倫進入培育中心的生殖細胞捐獻大廳時，裏面早已坐滿了人。不知角落裏誰喊了一句“羅倫來了”，他和艾伯特立馬成了全場的焦點。
在場的年輕人都是和羅倫同一批次降生的人類，是培育中心篩選出來，基因最為優良的一群青年。但羅倫顯然更為優秀，使得大家不得不另眼相看。
其中也有不少人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智慧絕不輸給羅倫，羅倫能有今天的成績，不過是攀附人工智能學會的結果罷了。
由此，大廳之中開始議論紛紛。
“那就是羅倫？”一個年輕人問道。
“沒錯。看到旁邊的機械人了嗎？那是人工智能學會為了表彰他的貢獻，專門給他配置的。”另一個人回答。
“遲早我也搞一個。”一個肚子圓鼓鼓的胖子說道。
“那含金量能一樣嗎？盧胖子你連體重都控制不好，還要啥機械人。”不知誰嘲諷起來。
“走着瞧。”盧胖子滿臉寫着不服輸。
而羅倫並不理會那些碎言碎語，只是按照程序取號排隊，在等待中看着一個個年輕人走進捐獻室，又從捐獻室里走出來。
關於人類的生殖細胞提取，精神體不是人類的他難以理解。果參人的世界和人類世界有些許不同。按照人類的劃分方式，他沒有性別。
果參人的女性，只負責繁育後代，產下幼崽后，就交由無性群體的撫育者撫養，然後又接着繁育新生兒。
果參人的男性，更是無情的繁殖機器，在完成播種使命之後，片刻間就會死去。
而果參人中的無性群體，則肩負着整個族群發展的重任，是族群的中堅力量。他們擺脫了生育的糾纏束縛，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社會生產當中去。
由於無性，他們沒有情慾。羅倫也是如此。
所以他不得不連夜學習了關於人類繁殖的相關知識，最後發現那只是一種索然無味的重複機械運動。
當他從捐獻室出來時，如釋重負，終於完成了一項任務。
接下來，羅倫需要進一步加深對這個人類世界的了解。尤其是基因工程實驗室和人工智能學會。對於基因工程實驗，這兩天的見聞，已經讓他有了基本的認知。
那麼人工智能學會呢？當他試圖調取原主的記憶時，只得到了零星的關於人工智能學會的線索，腦子就又開始嗡嗡作響。
看來意識融合得不夠徹底。現在他只知道人工智能學會和基因工程實驗的前身都是科學組織，後來發展成了人類的兩個權力機構。
在羅倫苦惱之時，艾伯特送來了好消息。
“先生，剛收到消息，於教授叫你去一趟人工智能學會總部。”
“誰？”
“你的導師，於天華教授，人工智能學會副會長，先生。”
真是正中下懷。羅倫二話不說，就要艾伯特帶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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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進入新都a區，正平大道。”車載導航語音響起，提醒着羅倫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
他抬頭看時，發現大道的正前方，是一座高聳的鐵塔。
從外部看，鐵塔通體由鋼鐵構造而成。底座是個三角構造，正平大道從塔底穿越而過。塔身呈筒形，塔頂是個正六稜柱體，塔蓋如帽。
“那是什麼？”羅倫指了指鐵塔。
“那是鐘樓鐵塔，先生。”艾伯特回答，“總高468米，塔頂懸挂着一口大鐘。”
“大鐘？掛一口鐘做什麼？”
“據說在舊地球遠古時期的某個文化里，大鐘和祭祀、戰爭有關，還有鐘鳴鼎食的說法，是富貴和權力的象徵。到了新地球，不同文化的人民聚居在一起，融合形成了新的建築風格，大鐘和它的象徵意義也被保留了下來。”
建這麼高一座鐵塔只為了表達一種象徵？他的實際作用是什麼？
“我是想說，這座塔，它是用來做什麼的？”羅倫隨即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艾伯特沉默了一會，然後表達了他作為人工智能管家的擔憂：“先生這兩天怎麼了？你的記憶好像出現了斷層，就跟剛到新都一樣。是否需要艾伯特為您預約神經科醫生，先生。”
不是像，我就是剛到新都啊。羅倫面對這個蠢笨的人工機器，絲毫不畏懼他的懷疑，只是拒絕了他的建議，又接着追問：“告訴我，這塔是幹什麼的？”
“它是人類的大腦，新地球的中樞。”
人類大腦？人類還外置了一個大腦？
艾伯特看出了羅倫的疑惑，進一步解釋道：
“如果說培育中心是人類子宮，那麼鐘樓鐵塔，就是人類的大腦。”
“那裏是大法官的所在之處，審判一切的正義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