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茫茫人海-風水

6、茫茫人海-風水

幻清給師父行過禮,玄一誇獎他兩句,手裏拿着那隻‘白玉小老鼠",來回撫弄着說:「這佑鹿之奇,兩日來,為師一直參詳不透,看來也是與它無緣。」

說著,轉身把那‘白玉小老鼠"遞給滅明,又道:「你在我身邊已經二十年,這佑鹿你帶上吧。望你仔細研究,如能探明它的蹊蹺,將來看望為師的時候,把那蹊蹺告知為師。」

滅明接過,知道師徒就要分離,心中不舍,含淚說道:「弟子以後不在師父身邊,師父多多保重。」

玄一擺手道:「不必如此,大丈夫,就要去立一番事業,才不枉為師教導。天命讓你去做一件大事,你去做即可,不必顧念為師。」

滅明聽完,含淚拜別師父。

幻清和師兄相處已有兩年,兄弟感情深厚,跟過來送別滅明,見有一人等在滅明房中,正是那日在申州見過的大餅臉。

滅明便給幻清介紹說:「此人名叫趙柄東,願意和我同去承德,創立黃龍會,一起替天行道。」

幻清知趙柄東是條漢子,對二人說:「祝你們諸事順利,如此亂世,大道難行,也許這才是一條行道之路。」

趙柄東一張大餅臉上帶着微笑說:「生逢亂世,更應該有所作為。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若不能提三尺劍斬妖除魔,豈不枉過一生。」

大餅臉說到此處,幻清沒有動容,他卻已被自己感動,又道:「我趙柄東才疏學淺,不能自己成就大事,只願終生追隨滅明先生,替天行道,匡扶正義。」

幻清又讚頌趙柄東幾句,滅明這才辭別師弟,帶着趙柄東回老家承德去了。

自滅明走後,幻清日夜陪伴師父。

這日,幻清服侍玄一坐在院子當中,吹着春風,聽師父講當下局勢。

玄一剛講過一段,有普雲如約來訪,幻清急忙請進,一邊說:「我師父正在等先生,快裏邊請!」

普雲進來見過玄一,玄一看他將到不惑之年,正意氣風發。

寒暄過後,才對普雲說:「上次你送來的岩茶味道醇厚,我很是喜歡,多謝閣下費心。今日,我便借花獻佛,用這茶來招待閣下。」

普雲聽后,粗-黑的眼眉微微上揚,嘴角浮着不自覺的笑容說:「大師客氣,只要您喜歡就好。」說完,呷了一口,慢慢回味。

放下茶杯,才開始把話引入正題說:「大師,您看這人間,到處生機勃勃,看來是我大清國運興隆,才顯出這一派昇平的氣象。」

玄一看普雲頗為自豪,似有志得意滿之狀,放下手中杯,拿起旁邊的水煙吸了一口,慢悠悠吐出一串煙圈兒。

「我只管飲茶吸煙,大清的國運對我來說,比這浮煙還要輕。」

說著用手指了指正在向上飄散的煙圈兒。

玄一頗有兒戲之意,且抱着自得其樂,一副不問世事的態度。

普雲對此很是不解,就問玄一:「先生何出此言,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國運關乎每一個人,先生怎說的如此輕巧?」

玄一卻淡然說道:「老朽自跟隨文正公剿滅洪楊之後,又是三十年過去,我已老邁,說話已經不知分寸了,還請閣下不要見怪。但老朽有一事不明,想問問閣下,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還是你愛新覺羅的天下?」

玄一任意隨性,獨自逍遙,於此普雲並敢不恭維;他認為大丈夫就當為國效力,豈能顧自獨善其身。今聽玄一問他天下是誰的,普雲隨即想到自從大清入關,定鼎九州,無限江山,盡歸了皇圖。

於是,豪邁地說:「自祖宗入關以來,滿漢一家,當然是天下人的天下了。」

玄一聽后,捻着長須,一雙眼睛半睜半閉,慢慢的問普云:「閣下這麼認為,情有可原。但天下人未必這麼認為,閣下又能奈何!」

玄一話中有話,普雲擔心他不盡肺腑之言,便拱手說:「家父對先生向來敬佩,今天特意吩咐我來聆聽先生教誨,還望先生不要顧忌,多多指教,在下定銘感肺腑。」藲夿尛裞網

玄一聽他言語,已知他的疑問,抬眼看了看天上緩緩飄動的白雲,用手指着空中問他:「你來看,這天上的雲因何而動?」

普雲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三朵白雲首尾接連在一處,正在慢慢東移,形如一根巨大的蓮藕,被無形的手在天上拖動。

此時恰有微風吹來,院中槐花飄落,普雲便隨口說:「風吹雲動。」

「好一個風吹雲動。」玄一隨即又問,「風從何起?令尊居天下中樞,卻驅不動天下這個大車輪,原因何在?」

普雲思考良久,不解的說:「風從四面八方起。向來人事複雜,政事複雜,家父也常感力不從心。」

玄一見普雲神情有變,已經不似先前的志得意滿,呵呵一笑,忽正色道,輪軸不能驅動車輪,因為力不在車軸,而在拉車的馬,馬還要聽從駕車的指揮。而今駕車的是誰,拉車的又是誰?廟堂之風,時時吹動天下。而天下人不過是風下的草,風過草必偃,只看風往哪邊吹,他們便往哪邊倒。

普雲怎不知‘牆頭草,隨風倒",問玄一:「草雖然只隨風而倒,卻不知為何而倒,但草年年叢生,不也是仰賴天地造化之功,風雨潤澤之恩嗎?」

玄一聽后笑道:「此言不假。但推理到朝廷和民眾則不然。先有天地而後草能生,這就是天地供養恩澤了小草。」

「但民眾卻不是朝廷所生,須知先有民眾而後有朝廷,且朝廷依靠民眾供養,因此而論,民眾是天地,朝廷才是草。」

「如今民眾這片土地日漸貧瘠,朝廷的荒草卻又想無度生長,巧取豪奪,民眾如何供養?」

玄一說到此處,似有不滿之狀。

普雲不由驚悸,他的觀念被玄一顛倒,就像翻了個兒。過了一會才說:「大師所言,讓在下震撼,多謝大師指點。但幸虧祖宗遺訓‘永不加賦",想來民眾這片土地能長久休養生息,不會貧瘠。」

玄一這才一笑說:「永不加賦,固然是好。但對於你所關心的社稷而言,重點卻不在這裏。所謂保社稷者,無非兵也。自古以來,亂社稷的,由上而非由下,所以車軸才難當。比如尊父,難道不須聽從別人指揮?雄雞報曉,天未必亮。」

玄一已經在諷刺聖母皇太后,說她牝雞司晨,而保社稷的關鍵卻在於她。

普云為尊者諱,不好再多加言語,靜靜地聽玄一接著說:「拉車的太多,能否形成合力?東西南北風,自然不會一致。何況天下人吃自己的飯,求自己的富貴,管他車是誰的,要往哪裏去?」

是啊,誰把大清的好壞放到心上?普雲不由心痛,而今八旗子弟盡皆紈絝,腐化墮落成癮;各級官吏普遍貪污,欺上瞞下成風。

想到這些,普雲情緒有些失望的說:「為何那麼多人麻木不仁,卻只顧中飽私囊。」

玄一笑道,閣下好生痴迷。外有猛虎窺視,內有水可覆舟,當今之世,幾人能知?

極盡享樂者多多,居安思危者寥寥。大清只是一個機構而已,所謂的國,不就是宗廟社稷嗎?

宗廟之中是你愛新覺羅的先人,朝堂之上是你愛心覺羅的奴才和臣子,我來問你,除卻繳納賦稅,還有什麼是百姓的?

普雲聽了玄一大師的話,已有所領悟,對玄一說:「多謝先生教誨。」

玄一輕輕擺了擺手說:「你愛大清太切,難免不為情感所累,所謂當局者迷。」

正在玄一大師和普雲講到當局者迷的時候,幻清來前稟告玄一:「師父,門外有秦百里求見。」

玄一聽罷,略一沉吟,對普雲說:「這人是第三次來了,今天咱們一起看看,到底這天下人最關心的是什麼?」

夏幻清把秦百里讓了進來。

普雲看秦百里多歲年紀,中等身材,一副鄉下富戶的打扮。

這秦百里的祖上,原是旗人,乾隆年間出旗為民后,在京南世代務農。

到同治年間,因族中人丁日多,秦百里只分得40畝薄田。

依靠祖上留下的這些土地,他家的日子雖然不算富裕,也還過得去。

無奈他有四個兒子:秦向東、秦向西、秦向南、秦向北,而且隨着孩子們的長大花費越來越多。

秦百里想着將來自己一死,四個兒子每人分不到10畝田地,孫輩恐怕就要淪為佃戶,真是愧對祖宗。

為改變秦家的運數,振興家業,秦百里仔細思量后,做下一個決定—遷墳。

自從年初他生出這個想法,已經陸續找了幾撥人,四處查看風水,欲尋找一塊寶地。

可三個月過去,卻沒有尋到一塊中意之地。正鬱悶時,想起京西有一位大師,法號‘玄一",是個難得的高人,就備好厚禮來訪。

只是玄一行蹤不定,或是有意相避,他連續來過三次,這才趕上玄一召見。

秦百里風塵僕僕而來,只為求個富貴,玄一大師起初不願答應,開始婉言謝絕。

奈何秦百里執着無比,再三懇求,一時心軟這,叫過弟子夏幻清,讓他占上一卦,得的是個「泰」卦。

看過卦象,玄一暗道,該當我與你有些瓜葛,便對秦百里說,這墳址我可以幫你選,保證你遷墳以後,年內就會發達起來。

但你秦家運當衰落,我為你們轉運,是逆天數而行。

可憐兩個月後,我必因此而雙目失明,到時候貴府須以長輩之禮待我,為我養老送終。

秦百里只願尋得風水寶地,便對天發誓,今後玄一大師便是秦家的衣食父母,全家上下必以長輩之禮相待。

玄一見秦百里信誓旦旦,就讓秦家準備驢車一輛,明天前來接他。

待夏幻清送走秦百里,玄一對普雲說:「閣下看到了吧,天下人最關心的乃自身富貴!閣下快請回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普雲再次深施一禮,最後問道:「這裏沒有外人,敢請先生明言,我大清的運數如何?」

玄一道:「天意難測,大清運數尚可期,只怕命數已然無多。閣下熟讀經史,當知道前明從天啟到崇禎弔死景山,也不過二十幾年。

崇禎剛登基時,也曾雄心勃勃,立志中興大明,那時可曾想到一朝覆滅?閣下請聽老朽一言,天命不可違,凡事切莫逆天而行,招來天怒人怨。」

說完便讓弟子幻清送客,普雲只好告辭。

望着普雲離去的背影,玄一朗聲誦了一句:「刀槍自古無情意,慘烈人間換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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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聞人語響:四大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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