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零次和無數次
路半夏看着哈欠連天的韓笙，額頭滑落一滴冷汗。
這姑娘大概不知道，一晚上記住一本字典是什麼概念。
這已經脫離學神的範疇了，路半夏願稱之為“學怪”。
“你是妖怪嗎？”路半夏由衷發問。
“嗯。”韓笙理所當然點頭，接着提出請求，“我想睡覺。”
“睡吧，我也要休息了。睡醒之後我再給你找點書來。”
得到路半夏的允許，韓笙心滿意足地仰躺在沙發上，呼吸逐漸均勻。
她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睡了過去，似乎這裏本來就是她的家，她就該這麼舒舒服服地睡着。
路半夏輕聲拉上客廳的窗帘，回到自己的卧室躺下，可是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着。
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的生活似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個冰箱裏鑽出來的女孩，一個七百年前來到現在的妖怪。
之後又會發生什麼呢？
窗外蟬鳴聒噪，樓道里偶爾響起或輕或重的腳步聲。
路半夏腦袋裏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陷入了昏睡。
……
再睜眼時候，已是正午當頭。
路半夏起床，客廳里韓笙還在熟睡。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韓笙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等看清了路半夏的臉，自然而然地露出笑來。
“今天中午還是泡麵。最後幾桶存貨了，我下午再去買一點。”
“好。”
路半夏想了想，返回卧室的書架，找出幾本歷史書，交給了韓笙。
“這幾天你就看看這些吧，從你那個時代之前的事再到現在的事，都在這些書里了。”
午飯韓笙依舊是兩桶泡麵，看她那意猶未盡的樣子，路半夏懷疑老姐的那一千五百塊應該是有些捉襟見肘。
收拾完餐桌，路半夏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在家裏不要出去，有人敲門了就當做沒聽到……要是老姐來了你就開門吧，其他人不用管。”
再三跟韓笙確認后，路半夏終於推門走出。
就在他打開門的時候，好巧不巧，對面的房門也被人推開，門后是帶着黑框眼鏡的短髮女孩。
“中午好啊。”路半夏笑着打了個招呼。
女孩愣了會兒，點了點頭，接着一言不發地又把門關上。
……
路半夏嘆了口氣，倒也已經習慣了。
住在他隔壁的姑娘是去年剛剛搬進來的，名字很獨特，叫施無雙。
因為路一秋經常給路半夏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所以路半夏偶爾會給鄰居們送去一些。他和那姑娘的交流也僅限於此了。
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施無雙不是很喜歡跟人打交道。
上京的夏天乾燥且悶熱。
二十分鐘地鐵后，路半夏來到了附近最大的商圈。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之前列的清單。
“衣服，鞋子，床單，洗漱用品……”
路半夏一邊心裏盤算着，一邊進入商場，找到了自己常逛的某衣庫，在女裝區隨意挑選了幾件簡單大方的T恤和短褲。
韓笙的身高和體型基本跟路一秋相同——當然，某些部位可能比老姐突出一點，所以路半夏挑選得還算順利。
就在選得差不多的時候，路半夏的餘光掃過一件白色的連衣裙。
不知為什麼，他的腦海里莫名浮現出韓笙從冰箱裏鑽出來時，身上那件薄薄的白色紗衣。
這件裙子如果她穿上，大概會很好看。
於是路半夏心一橫，還是把裙子放進購物籃，含淚結了賬。
得，老姐給自己的一千五，已經搭進去一大半了。
只是挑選衣物並不算什麼難事，真正難的還在後面。
路半夏看了就在某衣庫斜對面的內衣店，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各色內衣琳琅滿目，純棉的，蕾絲的，鏤空的和半透明的，路半夏感覺自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得暈頭轉向，臉紅心跳。
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內衣。
“先生，是來給女朋友挑內衣嗎。”店員顯然見多識廣，微笑開口。
“是。”路半夏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要哪種款式呢？這個是今年剛剛推出的新款，還有這一套，有帶鋼圈和不帶鋼圈的，收束很好，也好看，都很適合你們年輕人。”
路半夏看着店員手裏單是看一眼就讓人血脈噴張的蕾絲內衣，吞了吞口水：“不用，普通的就行。”
“舒適的是吧，那我推薦這一款純棉的。”店員自然看出路半夏的意思，“女友什麼尺碼的？”
這下倒是真問住路半夏了。
好在他用餘光瞥了一眼，如蒙大赦地指着櫥窗里的模特：“差不多那個身高和……尺碼。”
店員眼中露出驚訝，笑着點了點頭：“好的，請稍等。”
路半夏如芒在背地等到店員打包，結賬，臨走時店員似有深意地微笑送別：“先生，您還真是讓人羨慕呢。”
“呵呵。”路半夏只能幹笑兩聲，迅速逃離了這個地方。
羨慕個屁，給你臉上噴一口看你還羨慕不。
還好剩下的基本就是些生活用品，地下超市都可以買到。
就在路半夏打算動身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從商城大廳傳來。
“直到世界盡頭。”
幾乎不需要反應，路半夏的DNA就動了。
他現在依舊能清楚地記得，八歲那年夏天，坐在奶奶家的客廳里，和老姐一邊吃冰棍一邊看灌籃高手的畫面。
那時候路半夏什麼都不懂，只覺得那個穿着10號紅背心的大個子，帥的離譜。
於是他不由自主地朝音樂傳來的方向走去。
大廳里不知什麼時候搭起了一座展台，大概是某個玩具公司或者動漫公司的活動。
舞台上，各色COSER穿着湘北和山王的球衣，台下攝影師們手中大槍小炮不停地閃着。
這種類型的展台流程大差不差，COSER也都中規中矩。
路半夏觀摩了會兒，等音樂結束后正要離開。
“卧槽，路哥？”
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心感不妙。
那聲音……有點熟悉啊？
他僵硬地回頭，看着身後那張頗有些油膩的胖臉，皮笑肉不笑：“您哪位？”
“裝，接着裝。”胖哥挑眉。
路半夏當然認識他。
這個看起來像只加肥版企鵝的男生，叫做韋光正，是路半夏的大學同學，在大一入學第一天被捆到了保衛處，由此失去了四年擇偶權。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但是韋光正不在乎，他依舊堅信自己能在大學找到“圍着我轉的美少女後宮社團”。
路半夏上下打量起韋光正，看着他身上那件熟悉的球衣，忍不住皺眉：“你小子暑假不回家，在這兒幹嘛？”
“嗨，這不是社團接了個活，我就先回來幫忙了。”
“幫什麼？”路半夏一愣。
“cosplay啊。”
“你？cos什麼，垃圾桶嗎？”
韋光正指了指身上的11號球衣，瀟洒地一抹頭髮，“這都看不出來，流川楓。”
“快給我向全世界的流川楓迷們道歉！”路半夏怒了，“你這特么的是流川楓？外星人版流川楓是吧？”
“這你就不懂了，cos要的不是一模一樣，要的是神韻。”韋光正得意洋洋地擺了擺手，“先不說這個，路哥，我之前跟你說的事兒，你想好沒。”
“什麼事兒？”
“加入我們社團啊。你現在還屬於無組織狀態吧，來唄，我替社長表示歡迎。”
“不用歡迎了，不去。”
路半夏知道韋光正說的社團。它有個極其詭異的名字，叫做“單幀可動插畫研究社”。據傳聞裏面都是一群和韋光正差不多的怪人——俗稱二次元。
“來嘛，大家都是宅男，在一起聊聊天什麼的多好。”韋光正一副油嘴滑舌的老鴇模樣。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路半夏否認三連。
“斬服少女哪一年播出的？”
“13年10月。”
“涼宮春日的監督是誰？”
“石原立也。”
“如何評價吉成曜的金田系作畫？”
“吉成曜是特么現實系！”
“看吧，你還說你不是宅男。”韋光正一攤手。
……
“別扯了，我這輩子不可能加入你們的。我還有事兒，你接着cos你的外星人版流川楓吧。”路半夏開始考慮是不是拉黑這胖子。
“哎哎，別走啊，你再聽我給你介紹介紹唄路哥……”韋光正見路半夏要走，連忙想要拉住他。
只是這一拉一扯，好巧不巧地讓路半夏絆到了展會地毯的邊沿。
路半夏一個踉蹌，人倒是沒摔，可手裏的東西卻是散了一地。
於是路半夏和韋光正，就這麼看着那件白色的連衣裙，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套女士內衣上。
……
……
空氣似乎凝固了。
“那什麼……”
“路哥，你這裝備……挺全啊？”韋光正表情複雜。
“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路哥。”韋光正大手一揮，一臉理解，“人的XP是自由的，我懂。”
“懂你妹啊！”
“兄弟我只有一句話要說，這可是我多年經驗的肺腑之言，你可要記好了。”韋光正忽然板起臉，認真地拍了拍路半夏的肩膀。
“女裝，只有零次和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