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回憶
路半夏起身，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開口的人是誰，可他不敢相信，就像是害怕夢醒一般，再平常不過的房門現在看來卻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開關。
“路半夏。”
小妖怪的聲音隔着牆壁，離路半夏很近很近，明明在不久之前這就是他習慣了的日常，可現在聽來，卻讓路半夏有種鼻頭一熱的感覺。
沒有再猶豫，路半夏拉開了房門。
熟悉的客廳，窗外陽光明媚，樹影婆娑，隱約可以聽到拉長的蟬鳴，空氣里瀰漫著夏天的味道。
有女孩站在衛生間門口，她穿着簡單的素色T恤，暗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後，手裏握着一瓶粉色的沐浴露，臉上寫滿了疑惑。
“韓……韓笙。”
路半夏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明明只是過去了半月不到，可他看着韓笙的面孔，恍若隔世的感覺浮上心頭。
“這個為什麼和之前的不一樣了，路半夏？”韓笙晃了晃手裏的沐浴露，“這個要怎麼冒泡泡呢？”
路半夏一愣，他突然意識到，現在本該是冬天，他正在經歷一場冰涼的瓢潑大雨，夏天早就和小妖怪一樣，成了一場醒過來的夢。
“這個要用壓的，瓶口的地方。”
路半夏幾乎是不自覺地開口，記憶里自己就是這麼回答的。
“哦。”韓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走進了衛生間，接着又“吧嗒吧嗒”地小跑出來，探出半個身子，“謝謝。”
“嗯……不用謝。”
衛生間的門被關上，淋浴聲隔着牆壁隱隱約約，沐浴露的香味在空氣中氤氳。
路半夏張了張嘴，他手中的筆記本緩緩打開，本沒有的文字一點一點浮現在紙上。
“今天用了新的沐浴露，很香。路半夏教我用，很好。”
字體依然清瘦卻有力，語句很簡單，剛剛來到家裏不久的小妖怪，確實不太會說什麼很長的句子。
緊接着，筆記本再次翻頁，窗外明媚的陽光逐漸低斜，路半夏的卧室里傳來了鍵盤的聲響。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推開房門。
小妖怪就坐在椅子上，她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拿着綠色斷劍的女孩在屏幕上翻飛。
韓笙似乎沒有察覺路半夏的到來，她略顯生澀地握着鼠標，顯然還並不習慣這樣的操作，可屏幕上的放逐之刃已然大殺特殺，小妖怪就像是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把對面宰了個遍的掃地僧。
手中的筆記本再次顫動，一行字浮現了出來。
“如果能贏下比賽，就能和路半夏一起去很高的地方吃飯。希望路半夏會開心。”
這句話的後面，畫了個笑臉的表情，表情規整到像是圓規和直尺比劃出來的，雖然很有可能只是韓笙隨手為之。
路半夏撫摸着筆記本微微粗糙的紙面，他不知道韓笙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參加比賽，那個時候的他還在為了拿到Novelist的入場券苦苦掙扎，帶着小妖怪去國貿頂樓吃飯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可在韓笙看來，這似乎就是最重要的事。
筆記本的紙張又一次翻動，路半夏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這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他正站在一間酒店的陽台上，那是和社團一起去過的金陵酒店。
韓笙就站在自己身邊，她的視線投向遠處的湖和沙灘，陽光在她臉上投下陰影，長長的睫毛彷彿也在閃光。她穿着半透明的紗衣，身上的泳裝完美地貼合著身體，踮起的腳尖在陽台的地上輕輕地划著圈。
“和路半夏來到了很美的地方，這裏有沙子和湖，還爬上了很美的山。換上了很短很涼快的衣服，和路半夏桌子上擺的小人穿得很。柳竹雨說路半夏會喜歡，所以很開心。”
筆記本上的字再次浮現，路半夏想要和身旁的韓笙說些什麼，可他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韓笙不在這裏，這是她的回憶。
筆記本不斷地翻頁，路半夏就這麼看着眼前的場景一再變化，看着韓笙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大多都是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的日常，比如今天又吃了些什麼，今天又和自己一起做了些什麼，今天看了什麼視頻什麼電影，路半夏又玩了什麼奇怪的遊戲之類的。
小妖怪的生活如此簡單，可路半夏卻從她的身上看出了由衷的快樂與幸福。
畫面再次閃動，這次路半夏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家中，而是在一間滿是畫紙和畫稿的房間。
韓笙正坐在畫板前，她身旁的女孩穿着緊身的黑色弔帶，綁起的頭髮下露出白皙的脖頸和鮮艷的紋身。
“施……無雙？”
直到現在，路半夏才真正確認，自己隔壁的鄰居，確實是那個名氣正盛的畫師Shawn。
不過這反差也太大了吧，這是什麼，雙重人格？你這打扮未免和“施無雙”差得也太遠了吧？不畫畫時候是妹妹五河琴里，畫畫就成了司令官五河琴里
仔細一想似乎還有些反差萌。
“所以重要的是情緒，畫畫不是畫得像就可以……啊，不是說你畫得不好的意思，但是……”施無雙一邊在畫紙上比劃，一邊仔細斟酌着措辭。
韓笙歪着腦袋，聽得很仔細，可表情顯然寫着“啥意思”。
手中的筆記本顫動，路半夏低頭，看着紙上浮現的文字：“今天還是在畫畫，很開心。施無雙說要捕捉情緒，可是什麼是情緒？不是很懂，但是畫畫還是很開心。”
路半夏的表情柔和了下來。
他看着面前全神貫注的韓笙，小妖怪對待什麼事都很認真，路半夏現在才察覺，自己很喜歡她的這副模樣：簡單，但是讓人由衷地覺得充滿了希望與力量，就好像真的努努力，就什麼都能做到一樣。
畫面再次變幻，依舊是這間畫室，窗外從傍晚變成了白天，韓笙的手裏握着不知道從哪來的手機，朝施無雙晃了晃。
“就是這麼說的。”
“恭喜你啊，這麼快就能接單。大家對你的實力也很認可哦。”施無雙扶了扶眼鏡，露出微笑，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韓笙。
路半夏走到韓笙身邊，朝手機屏幕看去。
一看不打緊，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聊天記錄很短，短到路半夏甚至能看到整個對話框的第一句話。
“玄月你好，請問你這邊接商單嗎？”
毫無疑問，這是自己曾經和“玄月”說過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