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兵法要訣與出奇制勝
難熬地三夜兩天過去了，歇馬關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隊伍出發時，只說是打了勝仗就乘勢奪關開慶功宴，只命兵士帶了三天多的乾糧，今天如果打不上埋伏，就只能勞而無功收兵回營。
第三天日上三竿的時候，昨夜派出的快馬探子回來了。快馬探子報告了一個令牛尚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去打卧虎關援軍的吾彥將軍，也遇到同樣的問題，卧虎關也絲毫沒有增援雞鳴關的跡象。
心想事不成，加之風餐露冷，讓牛尚極度疲憊不堪。他摘下了沉重的頭盔，鬚髮很雜亂，五綹美髯像分不出綹的枯草。一雙丹鳳眼眼因為缺乏睡眠顯得很像三角眼，上眼角鬆弛的耷拉着，下眼瞼有了重重眼袋。好文人打扮的他不僅沒有文人的飄逸瀟洒，也沒了統領千軍將帥的威風。牛尚的太陽穴還一陣一陣的暴疼，他遇到一個撤兵還是繼續埋伏的矛盾。
同樣摘下了沉重的頭盔，鬚髮同樣很雜亂的左奕走了過來。他對兩眼有些茫然的牛尚道：“末將以為，今天上午老鴉關還不出援兵，我們必須立即撤兵。”
牛尚被左奕有些武斷的話激起主帥的尊嚴：“倘若立即撤兵，豈不是前功盡棄？”
左奕懷念起在陸抗麾下的日子，回想起在西陵城之戰中克敵制勝的愜意過程。很長的馬臉伸展了長度，嘴裏就沒了對牛尚的尊敬說：“以變應變，方能穩操勝券。我們為將的疲勞，兵士們現在更是疲勞。如果將軍還不當機立斷，你能夠指揮的，就只剩我左奕一人了。”
左奕這話有下屬威脅上級的意思，牛尚也就不客氣地說：“左將軍只知道以變應變，卻不知道以不變應萬變。老鴉關、卧虎關沒立即增援雞鳴關，那是他們害怕中了我們的埋伏。我們如果撤兵，定會中了他們的詭計。”
左奕鼻子裏哼了一聲：“難道要我們的將士們餓着肚子和敵人廝殺？”
“告訴將士們，把乾糧勻着吃，至少再堅持到明天上午。”
牛尚不容置疑說完，坐回比較舒適的一堆亂草上面，閉着眼睛繼續小寐養神。沒容牛尚養精蓄銳許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讓牛尚急促起身。他見那快馬來到他面前，從馬背上滾下一個傳令官。那傳令官牛尚看着很眼熟，沒讓他驚詫發問，傳令官舉着一支祈蒙的令箭奏稟：“啟奏揚武將軍，樂鄉關遭到羊祜親率的兩萬晉軍進攻。都督鈞旨，令揚武將軍火速回援樂鄉關。”
“你胡說！羊祜在博山大營，怎會突然進攻樂鄉關？”
牛尚一邊大聲質問傳令官，一邊氣急敗壞劈手奪過令箭。當他看清令箭確系都督祈蒙的裹金令箭時，兩個太陽穴疼的更厲害了。知道通變和不變的牛尚百思不得其解：這場滴水不漏萬無一失的奪五關連環計，怎麼就處處落了空？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來了，博山、雞鳴關、樂鄉關、老鴉關、卧虎關到底怎麼了？
其實，博山、雞鳴關的戰事都是按照祈蒙和牛尚的意願開始的。只是戰事開始之後，沒有完全按照祈蒙、牛尚的意願往下發展。
十月初五凌晨，張耀指揮兩萬人馬對博山大營發動了突然攻擊。就像事先約好一樣，晉軍將士在吳軍將士接近溝壘時一起從壘牆上探出身子射出了箭雨。
張耀為了把佯攻博山大營表演的更真實一些，高登鼓車，親援玉桴，把個戰鼓擂的如滾雷行空。第一陣五千將士在催命鼓聲激勵下，盾遮身，口銜刀，搭雲梯，越壘牆。一撥人被晉軍射殺，
又一撥人攀上了雲梯。眼看着自己的將士已經攀上了壘牆，又見晉軍長槍大刀在壘牆銀光閃耀，殺聲震天。
不一時，立足難穩的將士們所剩無幾。張耀心軟了，急忙鳴金收兵。第二天，他命令在晉軍眼皮子底下建造比博山大營壘牆高處許多的樓車，虛張再次進攻的聲勢。
張耀和羊祜在博山大打出手后，祈蒙也親自指揮兩萬人馬進攻雞鳴關。祈蒙知道晉軍的強弓硬弩的厲害，命游擊將軍焦仝預先製造出由棉被和牛皮製成特大軟盾，每個大軟盾可遮護六名士兵。兵士們頂着大軟盾衝到關牆下，再手持單刀盾牌攀登雲梯。這樣，可以避免從進攻出發地到關牆下的傷亡。
第一天，雞鳴關守將張崇和他的將士沒見過大軟盾，一陣強弓硬弩的朝關下急射，還是見吳軍生龍活虎的從大軟盾下鑽出，不要命向關上攀登。雞鳴關三百丈寬的正面關牆，至少有五處被吳軍攀上垛口，多虧雞鳴關主將徐胤揮舞着鐵環大刀，親自帶着兩百個精銳騎兵在關牆上來回衝殺，才避免了鳴關在第一天就被祈蒙攻破的危險。
第一天佯攻雞鳴關，祈蒙僅僅動用了三千人，就差一點攻破雞鳴關，這讓祈蒙和焦仝都很興奮。不等祈蒙垂詢，焦仝就興沖沖的來到中軍帳對祈蒙說：“以末將愚見，都督發明的大軟盾讓晉軍無可奈何，咱們明天應該把佯攻變為強攻，倘若能拿下雞鳴關，等於把羊祜的五關一鍋端。”
祈蒙哈哈大笑道：“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了。焦將軍今夜讓軍中趕製一批大軟盾和雲梯，明天動用八千人，在雞鳴關三百丈寬的正面，同時架設五十個雲梯同時攻關。對於第一個登關的將士，本督給他官升三級，普通士卒獎錢千緡。”
焦仝見自己的進言被都督採納，高興地大聲應諾而去。
夜色退去，天色又明。當太陽從雞鳴關的後山升起，祈蒙就下令開始攻關。八千人一起攻關很是壯觀，五十架雲梯同時搭在雞鳴關關牆上，頂着大軟盾到了關牆下的吳軍將士一起踴躍攀登。
遠遠站在一架樓車上拿着令旗指揮的祈蒙十分奇怪，他沒看見晉軍用強弓硬弩射下的箭雨，只看見關牆上烏煙瘴氣像是晨炊的炊煙。開始攀登雲梯的將士們，沒遇上箭雨，也沒遇到從關牆上砸下的石塊。祈蒙顧不上納悶，他心裏湧起一股按捺不住的高興。再過眨眼的功夫，他的將士們就登上雞鳴關關牆了。
也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只見關牆上的晉軍士兵拿着陶盆、水罐、刁斗等容器，從大鍋里舀起滾沸着的桐油，照着螞蟻般登牆的吳軍將士迎頭澆下。一霎時吳軍的慘叫聲傳入祈蒙的耳朵，遠看着一個個士兵從雲梯上摔下。祈蒙的叫苦聲未及喊出，又見無數只火箭射向關牆下，霎時間被澆了桐油的木製雲梯、皮棉軟盾以及頭臉身軀沾了油的士兵一起燃燒起來。眼錯不見，雞鳴關下就成了一片火海。隨着一陣微風吹過，祈蒙聞到了人肉被燒焦后怪怪的香味。
祈蒙就是在強攻雞鳴關損兵折將的情況下，得知他的大本營樂鄉關遭到了羊祜親率的兩萬晉軍進攻的。為了讓羊祜把精力集中在博山大營，為了進攻雞鳴關引誘其他四關的增援。祈蒙在樂鄉關只留下五千人守關。他萬萬沒想到，羊祜會置博山大營和雞鳴關於不顧，而去繞道遠襲他的樂鄉關。
祈蒙慌了，急忙停止進攻雞鳴關，火速調牛尚和吾彥率軍回援樂鄉關。祈蒙派出快馬之後，他心裏又暗暗高興起來，此次各路人馬趕回到樂鄉關，共計四萬人。加上樂鄉關內的五千人，內外夾攻羊祜的兩萬人，也是千載難逢一次俘獲羊祜的機會。祈蒙心裏笑着，留下五千人繼續佯攻雞鳴關，自己帶着一萬多人緊急回援樂鄉關。
孫子兵法云：“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若以祈蒙主動對羊祜的進攻為奇，羊祜被迫防禦則為正。若以暗中埋伏為奇，列陣廝殺就為正了。
羊祜和鄒湛破解了祈蒙的連環計，僅僅用遠距離奔襲祈蒙的大本營樂鄉關，就使晉吳戰勢奇正不斷的發生着變化。
兵法的要訣是出奇制勝，兵家追求的就是出奇制勝的奇招。比如雞鳴關受到進攻，其衛星關城老鴉關、卧虎關立即出兵增援為正，牛尚、左奕在途中欲打埋伏就是奇。依此觀之，奇正之奇，也就是奇出敵人意料之外，奇在奇正的無窮變化之中。
再說牛尚和左奕見了祈蒙裹金令箭，不得不火速回援樂鄉關。當初選定在老鴉關家門口打齊春的埋伏是奇招，可是隨着戰勢奇正變化，這個奇招就變成了蠢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