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還未亮，陳家耀摸索着起床，母親早已經在廚房做吃的了，今年的收成也差，地里的紅薯挖回多是爛透了心，每條只剩一小部分。

灶堂里燒的紅亮，牛糞的火力大，很快鍋里就煮好的紅薯飯，清湯寡水，裏面的米粒少的可憐。

陳家耀走進廚房。

“耀兒，快來吃。”

陳家耀接過母親端來的碗，放到灶台上，又拿起碗獨自盛了一碗。

“你自己吃，又到山上干農活，可要吃飽，弟弟妹妹有吃的。”

“媽，我壯的很，弟弟妹妹正長身體，讓他們多吃大米。”

陳家耀說完低頭將一大塊紅薯往嘴裏塞，吃一口，用筷子沾一下小碗裏面的醬油。

吃完飯，陳家耀拿起一把鋤頭，母親又跟他提了一件事。

母親的意思，等到地里的芋頭熟了，就挖些上石家去，希望早日將親事給辦了。

“知道了，媽，我去山上了。”

母親看著兒子的背影，想起死去的陳積財，不經意的潸然淚下。

七月初伏，陳家耀上山給稻田放水，眼看着田裏的水一天天幹了下去，讓人實在着急，附近的田地都是旱地改過來。

用的水都是從山頂上流到半山一個石坑裏面，來晚了一點就被別人放光了。

此時山上沒有一個人，月亮還能看的見，給田裏放足了水，陳家耀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上他想起母親的話，家裏已經囊中羞澀，自己跟石香嵐的親事不知道怎麼跟人家去提？

而且兩個人從來都沒有相處過，日後這怎麼相處？

陳家耀心中有了許多疑慮，腳下正準備轉走一條小支路，看見村莊的一位老人正站在前面幾步的地方。

他認識這位老人，是陳家輩分最高的長者，原來老人煙癮犯了，可最近幾天哪裏都賣不到旱煙絲了。

自從日本第48師團從福建閩江口登陸以來，繼續佔領了長樂縣金峰鎮，日軍繼續追擊，又經長(樂)漳(港)公路進攻長樂縣城，陳家耀的家鄉也是危在旦夕。

生活在農村的老阿伯此時連抽煙也間接受了影響，他只能來山上找些晒乾的紅薯葉，權當過把癮。

跟老人在山中土路中分別後，回到家裏，陳家耀當即有了一個主意，去省城買煙絲回來賣，中間肯定能賺着差價。

打定主意后，陳家耀沒有本錢，更沒有交通工具，他想到了高中的老師庄勇，庄老師也是鳳凰鎮人，平時對老家的學生很是關懷。

陳家耀抱着一試的想法，走路前往老師家裏，穿過鎮上的國道，經過四個村落，來到沙塘村，老師家到了。

庄勇老師熱情接待了陳家耀，還讓師娘煮了滿滿一碗鍋邊糊。

離開前，老師將家裏所剩無多的現金都遞給陳家耀，鳳凰鎮離福州城區足有上百公里的路程，老師更是把自己平時去縣城騎的自行車也借給陳家耀。

走到村口，老師拉着陳家耀的手，叮囑千萬小心。

陳家耀身上帶着老師給的現金，連家都沒有回，一路騎着自行車，一口氣騎到漁溪鎮，實在口乾舌燥，他發現不遠地方有人在公路旁一顆大樹下擺攤賣涼茶。

“老阿伯，賣一杯涼茶喝。”

老人看上去年紀有六十來歲，見來客，他迅速的端起茶壺，倒了滿滿一杯涼茶遞到了陳家耀手裏。

此時天空中日頭正當中照射下來，陳家耀接過涼茶，喉嚨咕咕作響，三兩口就一涌而盡，老人見狀又立刻要給他再添一碗。

陳家耀連連擺手：“阿伯，我喝了這碗，口不幹了，就買一碗吧。”

“後生仔，喝吧，不要錢，剛才你來之前，已經有二十多人在我這喝了滿滿一大瓮涼茶，他們都是英雄啊。”

原來老人說的那些人是抗日隊伍，都是融城人，他們隸屬黃珍吾的保安縱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