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開端之石
日月輪轉,周而復始,乾坤開元,萬物更生。
取其日月更生之意,是為明甦。
……
三十年前。
豐羅城北有個叫羊成村的地方,村裏有個老光棍名叫吉夫。
一天他上山砍柴路過一處,那地方周遭樹木枯萎,寸草不生,唯獨中間花草繁茂,生機盎然。
吉夫走近一看,繁茂之中百花盛開爭奇鬥豔,各種奇花異果也數不勝數,而就在這祥瑞景象中央,一道炫彩奪目的光芒正迸射而出。
吉夫用手遮在眼前,透過指縫試圖看清這道奇光的真相,眯眼掙扎了一陣,才看清原來在光芒之下的竟是一塊從未見過的珍奇寶石。
說來奇怪,迸濺的光芒在此時突然散去,彷彿正引導着吉夫看清自己的真容一般。
吉夫小心翼翼的放下遮擋在眼前的手掌,瞳孔中也呈現出了寶石的模樣。
寶石大小如鵝蛋一般,材質又如冰塊一樣晶瑩剔透,內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見,從外看去,能看到一黑一白兩股煙霧來回遊走,時而相互衝撞融為一體,時而各自分開彼此纏繞。
彷彿兩個頑童正在嬉戲打鬧,看起來靈動且奇特。
吉夫雖然無法分辨此為何物,但卻被這寶石所散發出的奇異魅力深深吸引,心中念到這東西如此特別,必定是個寶物,丟在這裏甚是可惜,便左右觀望了一番,看四下無人,連忙將寶石撿起,小心翼翼的塞入懷內,準備帶回家中據為己有。
然而吉夫離去的匆忙,並未注意到原本那片生機勃勃的地方竟在寶石被抽離后開始逐漸枯萎凋零,最終化為了一片塵埃……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奇怪的事情便在吉夫身邊接二連三的發生。
吉夫的歲數雖算不上老,但也接近半百,加上長年累月的勞作,身形多少有些老者模樣,可自從將這寶石拿回家中,身體便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
原本消瘦的身形變得越發健壯,佝僂彎曲的後背也開始筆直挺拔起來,耕田挑水更加得心應手,臉上的皺紋也漸漸舒展開來,外表看起來竟像個二十齣頭的青壯年。
有時遇上要挑些重物,單手提起,額頭都不見落汗,叫真正的青壯年都有些自愧不如。
而且最為奇妙的是,頭上的頭髮長得奇快,白天剛剛剃掉,第二天一覺醒來又已是滿頭烏黑。
而除了他本人,從山上帶回的那塊寶石也不斷產生着一些變化。
原本同時遊走於其中的兩股黑白煙霧偶爾會交替出現,有時寶石內只余白煙,有時又獨留黑煙。
而白煙黑煙的單獨出現也在無形中影響着吉夫的身體狀態。
例如白煙在時他整個人都會倍感神清氣爽,精力充沛,而當黑煙在時則會虛弱無力,萎靡不振,兩煙同在則一如既往,平淡無奇。
一開始白煙多,黑煙少,吉夫這頭髮和身子都越來越好,可是……
直到有一天,風雲突變,即便遠在羊成村內也能遠遠看見豐羅城上一股黑霧騰起,黑霧厚重濃密,遮天蔽日,在天空中旋轉數周后又一頭扎進城中,消失不見了。
從那以後,吉夫手上寶石內里的煙霧便只剩下了黑煙。
隨着這寶石的變化,吉夫的身體也跟着發生了改變。
原本受寶石影響而長出的一頭濃密長發開始脫落,變得參差不齊,有的地方甚至掉光露出了頭皮,保留下來的那些也乾枯毛躁暗淡無光。
除了頂着奇怪的髮型,
身子也越來越差,整個人又恢復到從前瘦弱佝僂的模樣,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起來不僅像個病重的老人,更像是個中了邪的怪人。
村裏的人看到他這段時間仿反覆無常的變化,都在背後議論紛紛,害怕的與他疏遠。
別人不知道,可吉夫心裏明白,把他變成這個模樣的一定是那塊奇特的寶石。
可寶石也曾讓他重返過青春,他對這寶石的情感則是又愛又恨,不忍割捨,可最終還是出於對這力量的畏懼,將寶石埋在了後山一處隱秘之地,以便日後有機會再將其挖出。
而吉夫選擇的這塊藏寶密所,正是平日裏很少有人往來的一處亂墳崗。
從這天以後,吉夫的身子雖然一天一天的開始恢復,但是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天夜裏,吉夫睡的正香,只覺外面聲音嘈雜,火光閃爍,隱約間還能聽到遠處夾雜着幾聲慘叫,便從夢中歸來,恍惚中揉搓了兩下惺忪的睡眼,準備起身出門查看。
可剛走到門前,卻感覺這門口似乎站着個人……
他從屋內看不到門外的情況,卻能聽到幾聲節奏分明,緩慢發出的聲響。
“咚……咚……咚……”
聲響雖然微弱,但卻足以聽清,似乎有人正用額頭輕撞着吉夫家的房門。
吉夫覺得有些奇怪,後退了一步,小聲詢問:“誰,誰在外面?”
這一問,空氣先是凝固了片刻,吉夫本以為外面那聲音的主人被自己的話語驚醒之後已經選擇默然離去,可意外的是外面的人卻突然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開始瘋狂的用手指抓門。
在屋裏的吉夫能夠清晰的聽到指甲撓在門板上將木屑掀起時發出的‘嘶嘶’聲,那聲音咄咄逼人,聽的人心驚膽戰……
還沒等吉夫做出反應,手指尖在門上逐漸加快的撕扯聲最終隨着一聲木板炸裂的轟響戛然而止。
吉夫順着碎進屋內的幾塊木渣向上看去,一道陰暗深邃直通門外的裂口赫然出現在了門板之上。
一股寒意瞬間席捲了吉夫的全身,只是不知道這寒意是順着裂口侵入,還是源自他內心的恐懼。
吉夫瞪大眼睛,提心弔膽的抻長脖子向門上的裂口望去。
隨着裂口上光影的變換,吉夫清楚的知道,門外那人已經俯下身子,將整張臉面遮住裂口,正順着裂口向屋內窺探。
而此刻,吉夫也終於看到了那令他不寒而慄的真正根源。
裂口上,一隻血紅色的眼球映照而出,緊接着眼球彷彿又化身為一頭尋覓到氣味的飢餓野獸,開始在裂口中猛烈搖動,最終將那道冰冷的血色目光精準的鎖定在了吉夫的身上。
更加瘋狂的撓門聲再次響起,搖搖欲墜的木門外不知為何物的嚎叫也開始肆無忌憚的散播恐懼。
無力抵抗的木渣迸濺在地上發出的噼啪聲響敲打着吉夫脆弱的神經,門板上順着裂口迅速向四周擴張的裂痕也將他內心僅存的一絲勇氣蹂躪成灰。
而眼前的一切,也預示着保護他的那道最後防線即將在眼前傾頹。
驚恐之下,不知是本能反應還是強烈的求生慾望驅使,回過神的吉夫早已跳窗而逃,這一逃也整整逃了一天一夜,竟一路跑進了豐羅城中。
豐羅城太守沈大人聽吉夫說了情況,雖然心中生疑,-但看着吉夫臉上如此真切的恐懼,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親自帶兵來到羊成村。
可來了一看,更加覺得奇怪,村中此刻早已空無一人,挨家挨戶搜了一遍,只找到一些血跡和搏鬥的痕迹,而村裏的百姓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吉夫不知道自己跑了之後村裡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可能和之前發現的寶石有關,便把人帶到了後山自己的藏寶之處。
可來到山裏一看,寶石不但沒有找到,連附近亂墳崗中散落的墳包也全部被人挖開,留下了一個個漆黑的空洞。
而更令眾人不解的是,墳包里的土向內塌陷,看起來更像是裏面的東西自己爬出來的一般……
全村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單憑吉夫一面之詞實在無法定論。
找不到其他人證明,也沒有什麼有利的證據,回到豐羅城,為了給城中百姓一個交代,沈大人無奈只能以殺害全村村民的罪名,砍了吉夫的腦袋,並把他的人頭掛在城門上示眾。
可十多天後,豐羅城的百姓也親身體驗到了恐怖的降臨。
夜裏嚎叫四起,屍鬼憑空而至,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四處尋覓着活人散發的氣味。
百姓或是在睡夢中被闖入的成群屍鬼啃食殆盡,或是眼睜睜看着被咬死的親友又站起身來攻擊自己,哭喊聲響徹天空,哀鳴聲傳出百里。
一夜之間,豐羅城死傷大半,數日之後已是一座鬼城。
更諷刺的是在城門之上仍懸着吉夫的腦袋,此時正靜靜地看着這人世間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