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新生活
有些時候，當回憶起曾經某些最最困難的時刻，總能一笑而過。我常常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在正在經歷痛苦和磨難的時候，能夠保持着多年以後回憶這段時光的心態？所以每當我正處在那樣一段日子裏的時候，總在嘗試，可是沒有一次成功過，似乎我總是有我放不下的東西......
每當想到這些，我總是願意往更高更遠的方向去思考，想着想着就脫離了實際，任思緒在宇宙中來回飄蕩，能夠在一瞬間跨越幾千萬光年，甚至超過我所存在的維度，到達了另一個誰也沒有想過的境界。說來也怪，每當我在胡思亂想以後，再回到現實中來，就會變得輕鬆一些，好像靈魂得到了凈化，看問題也變得更加理智起來。
還是那一天晚上，那個行軍回來的晚上，我們一百多個人，站在營地前面的一片大空地上，穿着棉衣，聽着值班員在講評一天的訓練生活。我就站在隊伍當中，微微抬着頭，看着村裏的星空，思緒早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想着一些無比奇妙的東西。我從哪來？我是誰？我又要去往何處？我不知道，幻想着如果我的生命結束后，靈魂會化作粒子束，穿越蟲洞，來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星球，那裏有着五維空間的生命體，掌管着我們所有生命的靈魂，見到我，飛速瀏覽過我的一生，隨後又把我送到了另一個星球的生命體中，讓我又一次重生，也許變成了一株草，又或是一條魚......
看着看着，我竟痴了迷。這樣美的星空，我忽然閃過了一個畫面，我開着一輛房車，副駕駛座上坐着一隻金毛，行駛在山水之間的柏油馬路上，找到了一片大草地，我停下了車，打開了車頂的天窗，躺在寬大的額頭床上，看着眼前的流星一顆顆劃過。自由的味道，沒錯，在這裏就顯得難能可貴，何況以後很多年裏，我都不曾擁有。當過兵的人都知道，縱使食堂里的飯菜再好吃，也還是喜歡去門口吃一碗十塊錢的鹹淡不定的清湯麵，因為那是自由的味道。而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享受這每一個能讓我放飛思緒的安靜時刻。
接下來的兩天，在分別進行了野炊和最後一次四十公里行軍之後，我們所有的新訓時光，就徹底畫上了句號。回想野炊那一天，我用發下來的食材做了四道菜，大盤雞、紅燒魚、豬肉燉白菜還有一道西紅柿雞蛋湯，一次野炊贏得了大隊領導和戰友們對我廚藝上的肯定，最後一次的行軍我也堅持着走完了全程，走到最後都沒有了意識，只是死死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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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個人的後腦勺，上面貼着我們十七隊的隊訓——無比忠誠，無所畏懼，無堅不摧，無往不勝。終於，時間來到了最後一天的下午，我端着黃臉盆，往裏面倒了一壺剛打來的開水，又兌了一些村頭水龍頭裏的涼水，把我滿是水泡和傷疤的腳泡在裏面，靜靜地在一顆老槐樹下，看着遠處的夕陽，靜靜地灑在我的臉上，戰友們在我身旁來來去去地走過，他們都跑去商店，買了一大堆零食飲料，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只不過相比於他們，我更喜歡這樣安靜一點的慶祝方式。
終於不用在六點以前起床了！六點半，一聲清脆響亮的哨聲劃過一夜的寧靜，“十七隊！起床——！”我們裹着大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開始了撤收工作。收帳篷，平整土地，埋垃圾坑和廁所坑......忙而不亂，緊張有序，其實就是為了回去以後能有好日子過，不再讓隊領導挑我們毛病回去挨練。就這樣，不到兩個小時，我們所有人員和行李全部裝車到位，我們還是和來的時候一樣，穿着裝具，戴着鋼盔，手裏握着訓練仿真槍，坐在搖晃的大巴上，在異鄉的高速公路上，向著那個曾讓我一度想離開的地方前進......
我喜歡坐在窗邊，無論是在車上，還是在教室里。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腦海里又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只不過那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已經變得不同了。顛簸了兩個半小時，大巴車開進了那個熟悉的校園，又是整隊講評之後，卸車整理，打掃衛生。當我一進我們的宿舍，我就躺在了那個床板上，說真的，從來沒覺得這個床竟然這麼舒服。
洗洗涮涮，疊被子，鋪床單，大掃除是對我們最後的考驗，儘管不想做，不想動，可我也只能想想罷了。第二天，當我還在享受這短暫的休整時光的時候，我們得到消息，我們的新訓班長要走了。沒錯，前一晚還在大聲呵斥我們稀散的作風，第二天他們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變得沉默不語，像是陪伴我們已久的老父親，將要送別自己的兒女一樣，只有沉默，一句話也不說。直到那一天晚上，我們一個區隊的人，都坐在大廳里，一起回憶這段日子，一起把憋了兩個多月的心裏話一吐為快。大家相互嘲笑着，模仿着班長們有趣的聲音，回憶那些挨練的半夜，把那些曾經無法忍受的痛苦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但說到最後，那些曾經埋在心底對班長們的怨恨全都消失不見了，有的只有對他們的嚴厲要求的感激和即將離別的不舍，說到最後，沒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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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了，直到凌晨四點半，我才說出了憋在心裏很久想要對石班長說的話——班長，謝謝您！以後的路我會努力的，請您一定要想我們，您永遠是我的班長！此話一出，石班長低下了頭，他想說話卻說不出口，我知道，他是被眼淚噎住了喉嚨，最後只是默默點頭，從大廳里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我們所有人拍照留念，我站在隊伍的前面，面向我們所有的新訓班長，用我這些日子裏最響亮的聲音大聲喊道：“全體都有——！向我們親愛的班長同志們，敬禮！”那是我從軍以來，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流淚，我能感覺得到我的聲音在嘶吼，心裏又湧現出家人離別的痛感，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一次，我要送走我的兵之初的引路人——我的班長，石磊班長站在他們隊伍的第一個，在我們敬禮之後，他也用我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嘶吼：“全都有，敬禮！——”我看到他哭紅的雙眼現在依然閃爍着淚花，我們四目對視，我知道他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對我說，可是這一敬禮之後，也許就再也沒機會了。過了很久很久，我們才放下手，而他們也背着背囊，就像他們第一次來這裏一樣，坐上車，在我們的夾道相送之下，緩緩駛出了校門，走向一個我不知道的遠方，那裏他們還有更多的任務要去完成。
多年以後，我收到了一封來自石班長的信件。在信中他告訴我，他那天晚上一夜沒有睡，我說的那些話讓他非常感動，他說我是一個當兵的好苗子，以後的路還會很長，他也擔心我的體能，以後會拖累我的發展，他在信中還告訴我以前他也和我一樣，一開始什麼也做不好，但是在後來也有那麼一位班長，對他不拋棄不放棄，讓他成為了今天那樣優秀的自己，他希望我在以後的新生活里，能夠永遠不要忘記來到這裏的初心。
是啊，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句話，要想做到，談何容易？那些被生活流放的人們，那些被夢想折磨的人們，他們如今變成了怎樣的模樣？我算是幸運的，因為付出有了回報，我讓我想變成了我能，又有多少人不得志呢？我不去想，我也不願去想，也許會有點自私，因為人都是這樣，自己快樂時，就不會再在乎別人是否快樂，我也不必為我的做法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我只想說，以前的日子，感謝有你，我的石磊班長，以後的日子，依舊有你，只不過只有你的話陪在我的每一個迷茫的十字路口。新生活，又會是什麼樣？我期待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