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挑戰(三)
山裏的村莊,就是有一種讓人非常舒服的氣息。牛羊的糞便,柴火的炊煙,寒冷的晨風,還有那些早起農忙的人們。他們騎着電瓶車,帶者一大罐濃茶,向村外遠去。而我們就在他們農忙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返程的準備。
由於前一天我的腳受傷了,已經不適合長距離的徒步,因此我便和其餘的幾個人一起留下來撤收場地。一百多頂帳篷,一百多個行軍背囊,還有各種炊具雜物等等,就落在了我們剩下的四個人身上。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東西全部裝車,然後一起坐車返回最開始的宿營地。
沒休息多久,保障組的班長就把大卡車開過來了,就在我們想問為什麼只開來一輛車的時候,他就已經走開了,不知道去哪裏幹什麼,只留下我們四個人面面相覷。倒也不是不知道怎麼干,而是那麼多東西,一輛車怎麼看也塞不下。沒辦法,我們只好硬着頭皮,強忍着腳上的疼痛,把那些單兵帳篷一個一個拆掉,連同背囊炊具一起裝上車,最後用背包繩把口封住,眼看着裏面的東西就要溢出來了。沒錯,這就是真正的滿滿一車,一點空隙都沒有,再低頭開一下表,我們僅僅用了一個半小時,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奇迹,後來我常常和他們開玩笑說,我們四個瘸子還挺適合干保障的,就連那個開車的班長回來后也是驚嘆不已,其實他回去是安排另一輛車過來支援,可不曾想我們竟然用了一輛車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沒過多久,我們出發了。這一次我是坐在卡車的副駕駛上,看着我們前一天走過的路,兩側陡峭的懸崖,中間開闢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只允許兩輛車並排而行,路上的石子,遠處大大小小的淺坑,讓這一路倍感顛簸,可這些我都不在乎了,畢竟我是安安穩穩坐在車裏,享受着迎面吹來的秋風,和窗外飛速倒退的美景,和其他那些還在徒步行軍的戰友相比,我已經算是站在幸福金字塔頂端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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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個小時,我們就回到了昨天的出發點。這高機動就是高機動,我們走路走了一天,開車兩小時就到了。隨後我們又是緊張的卸車,佈置場地,把那些帳篷再搭起來,背囊再放下來,火再生起來。卸車卸到最後我們才發現吃飯的筷子丟了八十多雙,燒水用的柴油撒了一路,一壺油到現在沒剩多少,還把最靠近油箱的迷彩棉大衣浸透了,正當我們在感慨這是哪個倒霉蛋的時候,我看見了大衣的袖口上寫了我的名字,頓時有一種品盡人間百味的感覺,唉,諸事不順就是這樣,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
就這樣,忙忙碌碌,稀里糊塗就干到了下午。我們幾個人趁着他們還沒回來去了一趟村裏的小商店,買了很多零食飲料犒勞一下自己,順便改善一下生活。當然我就只買泡麵和綠茶,當時就是覺得這兩樣是最好吃不過的了。大概休息了沒多久,就聽見遠處一陣整齊而又響亮的口號聲,在那個萬里無雲,夕陽燦爛的下午,那些歌聲口號就像是一隻只藍色的靈魂,凝聚在一起飛向遠方,隨後化作一團團金黃色的火焰,和那一輪巨大的落日融為一體。我從帳篷里站出來,看到了他們,我的戰友們,第一名高舉六大隊的旗幟,後面的兄弟們昂首挺胸,唱着往日裏最熟悉的歌曲《一枚小彈殼》。那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美麗的場景,現在還像一幅畫一樣永遠定格在腦海里,定格在那一片回憶里。
你問我什麼是戰士的生活,
我送你一枚小彈殼,
他曾經歷過風雨的洗禮,
也曾吹響過一支短歌......
戰士的生活就是這樣,
有苦有樂有聲有色,
戰士的生活就是這樣,
有苦有樂有聲有色!
十八歲的生命里,我曾擁有過這樣一段經歷,一路坎坷,一路荊棘,在我本該最放縱自己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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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期,接受了最嚴酷最嚴苛的洗禮,接受了三觀最正的教育。我不知道是好事壞事,因為我總是懂得很多我這個年紀不該知道的道理,我已經不再會像那些同齡人一樣衝動,不再會為了誰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我忽然覺得我似乎對周圍的一切變得不再那麼熱情,我好像不會笑,不會哭,不再追求那些夠不着的事情,不再幻想自命不凡的生活,而是像一個大人一樣,沉默不語,腳踏實地,平視着前面的路,只渴望活得簡單一點,平凡一點,安靜一點,活得更像自己一點,就已經別無所求,知足常樂了。
那一天晚點名的時候,我們四個人被通報表揚,雖然丟了筷子以及把柴油撒了一路,但是考慮到我們四個病號給全隊做的貢獻還是很大,就不予追究那些小瑕疵了。其實我倒也沒有多高興,因為我知道,那些走下來的戰友們,承受的疲勞,付出的汗水只能比我多,也不會比我少,只能說革命工作分工不同,至少我對得起留守後方的職責,完成了我應該完成的任務,沒什麼好表揚的。
那天晚上,我躲在帳篷里,抬頭仰望着星空,看着流星一顆顆劃過,心裏惦記着她,假裝她還沒有離開,就住在心裏的不遠處的一座城堡里,每天都在那裏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每個熟睡的夜晚,都在等着我向她飛奔而去。
我也不清楚這種做法可能是有點太過自私了,自私得有點可憐,沒辦法,人嘛,在最艱難的時候總得有個想頭,可能我思想沒那麼高大上,就喜歡這些俗里俗氣的兒女情長,甚至說這種東西在我這裏算是一種奢侈品。想來可笑,也不知道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拿得起放不下,脆弱不堪,一心想着保護別人,到頭來發現原來最需要保護的是我自己。
唉算了,沒有人會在乎這些微不足道的想法,我只想自己過的開心就好,至於其他的都與我無關,無所謂了,隨風而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