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當光之國掌握跨越宇宙的通道,除了主宇宙的文明探索,文明觀測局也開始嘗試前往另外的時空觀測。以主宇宙一處文明為對照,發現了不止一處主體與其一致的文明,且發展歷程以使用電力為分界,使用電力之前的進程高度相似,之後去向各異。

有各種形態文明進程的積累,文明觀測局早已總結出電力作為一種能源高效利用手段是文明變革和延續的關鍵。如今增加同一主體不同時空的對比,更能突顯電力在文明發展中的重要性。

回溯光之國的歷史,最初也並不能稱為“光”之一族。種族體態發生的變異與傳統以電能為主的生產生活存在着巨大矛盾,在能夠藉助光子傳遞轉化能量和訊息之後,個體才可以全然以光能為載體並長期存活,維持社會運轉的能量形式也由電全部轉變為光。

首次監視員跨越時空的任務由麥克斯承擔,因為還未找到實時耗能低的跨時空通信方式,傑諾便於任務後期親自前往查看。一切順利,任務結束后還被麥克斯拉下去參加人間體的婚禮。

文明觀測任務一般不涉及戰鬥,風平浪靜之時水天一色,美景無限;也有湍流中遊走,明哲保身,只是波濤暗涌,水花飛濺難免。

麥克斯在該宇宙執行的第二次任務中本欲做壁上觀,卻被強拖下水,險些丟了性命。[1]

即便麥克斯沒醒,傑諾也能大致猜到他的傷是他人惡意而為,因為經驗豐富的監視員不會輕易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他的脾氣跟瓦爾德有些相像,總是和顏悅色的。用老師的話說,局裏各個兢兢業業,任務完成圓滿,相處和睦,高興還來不及。只要不出人命,就都不算大事。

所以他幾天陰沉着臉,在局裏的外勤幾天沒敢跟他打聽麥克斯的情況,等麥克斯允許被探望后他的臉色才有所和緩。

按要求麥克斯還應該在銀十字呆幾天,他再去看時得知人提前出了院,一問,在家窩着,畫畫。

他們已經很了解彼此,看到杯子裏的酒,還有桌上的畫,也就明白麥克斯這一趟恐怕動了心。

畫裏的場景像是舞會,舞池中央一位麗人抓住觀者的視線,而在她的斜後方可見一個青年坐着,抱着把大提琴,望着她還有隱藏在這條線上的另一個人笑。

“畫完了?”

“畫完了。”

“怎麼不上色?”

“報告還沒有寫。”

“寫吧,少喝點。”

傑諾沒有再來打擾,留他一人回憶。報告交上來的時候還附着那張畫,依然只有輪廓,交由他來上色。

他的畫向來只有兩種色彩,白色和藍色,不知何時,習慣任務歸來后留一張給傑諾。傑諾從來都會給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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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予合適而豐富的色彩,彷彿和他一同見過當時的情景。

報告中麥克斯以一個切切實實的旁觀者敘說一切,也許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影響了一些人,但他沒有做任何的決定,可能唯一的決定是回饋他人的感情。一個文明監視員,一個文明破壞者,相似、矛盾又巧合。

糾結畫中的女人適合大紅還是黑色時,局長辦公室迎來了稀客,傑諾沒想到賽羅會來借閱麥克斯的這份報告。

說起賽羅和麥克斯的關係,還挺有意思。[2]

麥克斯的第一份工作,也不算正式工作,當時是戰爭後期,他作為志願者被分配去照看新生兒。由於戰爭減員,那些在培育室里未成型的光團,或是剛成型的小不點,不少無法由父代親自撫養,即便父代存活,光之國全面的教育保障體系也允許父代放棄撫養權,將子代交予國家培養,從而尊重每個個體的家庭觀念。

賽羅就是麥克斯照看的孩子之一。小孩有頭鏢,難免調皮,又不會控制,容易誤傷人,該年紀區段的護士長就讓也有頭鏢的麥克斯多上心。是,頭鏢不誤傷別人了,全飛他身上了。

聽他說這些的時候,傑諾幸虧自己喝的是本土茶,噴出來也不可惜。很難想像一個學院還沒畢業的年輕學生是怎麼帶小孩的,但和其他志願者比,他已是相當有耐心,所以後來瓦爾德招他還專門提到這一段志願經歷。

由國家培養的孩子在每個年齡階段都有專人各自負責看護和教育,如果學生成長道路上出了差錯,就要被追責。把人照顧到學前教育,麥克斯的工作和責任也就告一段落。雖然沒再見過賽羅,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打聽一下動向,得知他闖進了等離子火花塔,也只有搖搖頭可惜,可惜負責人沒有做好引導,可惜一個好孩子走了彎路。幸而再見之時賽羅不僅回歸正道,也名揚四海,成為警備隊又一茬新人的楷模。

傑諾問過麥克斯,如果後來還是他帶賽羅,他會怎麼帶。

想必他早已有過思考,回答得很快。以前不好說,現在見過那麼多人,有的孩子就是需要放手,需要信任,以及適時的敲打。

又問他可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孩子,他倒不好意思了。追問之下,他就說有他們兩個人看着,能差到哪裏去。

所以對着有些緊張又有些迫切的年輕人,傑諾嘴角不自覺流露出笑意,言語溫和,“你問過他了?”

“他沒有反對。”

他放下筆,把手邊的報告合上遞了過去,“他最近休假,辦公室空着,你在他辦公室看,有問題不好意思問他,可以問我,我給你沏茶喝。”

給外人借閱觀察報告並不合規,不過是賽羅幫忙把人送回來的,開個後門滿足一下好奇也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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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保密的問題他不擔心。

交還報告的時候賽羅顯然震撼又迷茫,一個星球由好友覆滅,而麥克斯什麼也沒有做。

“我還是無法想像,人為創造的生命就不是命了?!”

“那是不止一個當事者的選擇,唯獨和他無關。”

“怎麼能和他無關?”

“我以為你見了他幾次,他早給你說過。”

“沒有,他從不跟我提任務的事。”

“凡事都有兩面,現在你知道了另一面。你不必理解,這是我們的職責,不是你的。”

賽羅沉默了,終於拋出最想問的問題,“報告裏只說他們是朋友......可我看到他親了他——他們只是朋友?”

傑諾給女人選擇了黑色,塗抹的手一頓,“他不敢。”

茶水很淡,淡若無味,一杯茶見底,離開時賽羅回味出了苦。

畫上完了色,由原主人小心摩挲欣賞一番,就被放進專門的文件夾里永遠珍藏。

麥克斯來告假,要去一趟那個宇宙,他的第一次跨時空任務地,去見見賽羅,也看看故人。

傑諾批假條直接批了兩份,“一起去?”

他一愣,眼中的疲憊落下,浮上笑意。

他們坐在穿越大陸的國際列車上,無言地欣賞沿途變換的景色。六天六夜,列車走過平坦的田地,收割機在收割田野里金黃的麥子;草原上綠草如茵,移動的白色包房冒着炊煙;一側是森林,一側是澄澈如靜的湖水;還有逐漸變化的車站建築風格、餐車食譜。

列車到達終點站,又換乘去了一個小鎮,在一片烈士墓地中找到屬於畫中青年的一塊碑,他被平反,追認為烈士,碑上刻着他和愛人的名字,供後人紀念。

麥克斯開始摺紙玫瑰,紙上是青年和他最初的愛人在列車上,兩個人各自把頭扭開看窗外,桌子下又悄悄拉着手。

他彎腰把玫瑰放在空蕩的碑前,“......拉斐爾請我保護他的性命,而我辜負了承諾。”

傑諾伸手在他身後虛虛扶着,“時間會抹平一切。這還是你跟我說的。”

一聲笑嘆,“都是老師們傳下來的。”

哪有那麼多圓滿的事,各種各樣的遺憾充斥着時間的邊邊角角。

他們的報告從最初的或淡漠、或惆悵、或無奈逐漸走向同樣的平和,並非所經歷的文明歷程變得平淡,也不是所遇的生命不夠獨特,是那些堆積的文明歲月讓他們學會把情緒埋在心底,也習慣遺憾。

記憶隨時間流去,只在他們身上沉澱下感覺。

天飄起雨,他們走入雨幕,身後墓碑被雨水洗去灰塵,玫瑰沾上晶瑩的水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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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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