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專項檢查對醫生護士們來說是病例,對文明監視員是文明觀測報告,對中央學院的學生們來說就是各種論文和大作業,要求隨着入學年限增加而變高,但比步入工作崗位後來說還是降低不少。

中央學院作為光之國研究資源相當豐富的高等教育院校之一,在首都有三處校區,一處半軍事化管理,一處專業設置偏文史哲,一處包含多種基礎科學的教學與研究。

社會發展至此,學校亦早已不論高低,規模不同,各有所長。學生根據興趣、能力通過考核,自主選擇適合的學校與專業,學習時長在5-10年靈活調節。

但是想去警備隊,最直接、概率最大的方式就是進入中央學院的軍事學部。說概率最大,是警備隊只收不到三分之一的畢業生。並不是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不優秀,而是在考慮個人意願的基礎上,盡量把人送到合適的崗位。說直接,是還可以通過防衛隊曲線轉入警備隊。

中央學院其他院系的學生在入學第一年也都有機會接觸軍事學部的課程與訓練,其中不乏身體素質、戰鬥意識比不少本部學生還要優異的,軍事學部就會保留他們接下來四年使用本部課程、訓練等資源的資格。

這明晃晃拉人的舉措實施之初可沒少遭其他院系老師的白眼,後來發現不會去的還是不會去,這些老師反而鼓勵起學生去多蹭課,不學白不學,複合型人才誰不愛。

瓦爾德送走檢查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舒舒服服躺在調成合適角度的椅子上,不由想起自己十年前從這兒帶走的得意門生。

幾十年的對外戰爭,全民皆兵,打到最後各項人才急缺。文明觀測局由於是外出任務,人員都有一定戰鬥水平,原本百十號人的規模,戰後只剩不到二十個人還活着。

文明觀測也長久停滯,那些老夥計幫着把工作重新帶起來就紛紛退休或轉業。所以等到帶學生,只有他們五個。

警備隊和防衛隊要提防敵人反撲,有戰鬥能力的學生有一個是一個全部帶走,他們也挺有幸,還是遇到了這幾個非常優秀的孩子。

他退下來進入中央學院也是想藉此接觸更多的學生,為文明觀測事業的重建繼續助力,他希望自己能看到文明觀測局在傑諾的帶領下恢復到原有的生機與活力。

哲學系的檢查抽到一篇他課題下學生的論文,這學生低年級就聽過他的課。基礎課程學完沒有選擇畢業,而是繼續跟他深造。叫道瓊斯,腦子靈活,性格也比較活,對文明已經有了相對深入的認識,是個好苗子。這小子戰鬥水平不算拔尖,但綜合了理論知識,也能過警備隊的選拔。

得跟傑諾說說,把人盯住嘍。

不用瓦爾德聯繫,人就來拜訪了。麥克斯在檢查組走了沒幾天就接了任務,沒有一起。

聽傑諾說起這次任務的所見所感,瓦爾德很是欣慰,一是自己沒看錯人,成長合乎預料;二是人現在好好的在他眼前,而不是由另一位愛徒帶來令人悲痛的消息。

茶壺裏泡的是光之國本土的茶葉,他知道傑諾喝不慣,就給倒的白水,“這次中央下來檢查,感覺怎麼樣?”

“時間上有點緊張,也是第一次,結果還可以。檢查組提的問題比較尖銳,不過照章處理起來挺靈活。”

“那就是準備的還不錯,他們呀,是我那時候少給你交代了,又覺得你將來肯定能應對,就沒再提。”就講起一些軼事。

中央檢查組的行事理念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外部門的基本要求是仁義、和諧、發展,在此基礎上根據各部門規則對人員做行為約束,也會在和人員的交流中審視規則的合理性並提出建議。檢查也是一種反饋,從交流結果反思工作是否到位,保持內部活力,修正對外方針。

所以和檢查組觀點不一很正常,但被他們說的啞口無言,那才是自慚形穢。

就文明觀察來說,什麼都不做,流程上講不會違反任何要求,風險也是最低。

曾有監視員憑一己之力改寫了兩個文明的歷史,直接導致一存一滅,且滅亡方弱勢。此任務恰恰發生在曾經一段對外相當懷仁的時期,該監視員便以違反人道原則為主要罪證被提起公訴。

辯護是局裏的評審,辯詞結合被告本人陳述。訊問持續了整整一天,有追根溯源的討論,為什麼要觀察其他文明,為什麼要介入;有對政策風向太偏向於“弱小”文明的質疑;還有對細枝末節疑問的解答,為什麼不接受銀十字專業的精神治療等等。

最後投票結果是不予起訴。

不能說光之國的對外政策由此改變,但也確實引發了中央政府對良好文明關係的思考,對文明觀測一事投入更多人力物力。轉變完成在外族大舉入侵之時,幾十年的衛國戰爭足以讓光之國從上到下真切認識自己並反省。

有了前例,檢查組再來都得把文明觀測局的規則記熟了,只要局裏自己審核沒問題,也就不會大張旗鼓研究。除非有比前例更特殊的情況,被哪家文明主動找上門討說法。但目前為止,這種情況還沒出現過。

“按前輩們總結的經驗做,就不會出什麼大事。”

正說著,有人敲門,是哲學系的一位老師來送喜糖。好消息憋了好幾天,檢查組在也不好意思說,怕破壞嚴肅氣氛。和瓦爾德寒暄幾句就招呼着走了,邀請他可以帶着學生一起去婚禮,人多熱鬧。

瓦爾德順手打開糖盒,瞧見裏邊有顆奶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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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來剝開放進傑諾的杯子,給他續上茶葉水,再把杯子放在茶壺的加熱底座。

“還有一個月,檢查組一走你也清閑,不如到時跟我一起去?”

“這恐怕不太合適,您還是帶着家人去吧。”

“別不好意思,我們家就我一個,麥克斯不在,要不我也帶着他去。”他笑呵呵地把調好味道的茶端到傑諾面前,“嘗嘗,這還是以前給同事搗鼓的喝法,不是你在這兒,我也難想起來。”

奶糖的香甜化開,遮了茶葉大部分的苦,但又保留了清新,好喝。“可是老師,去了別人我也不認識,您想嘮嗑我隨時過來就是,或者您隨時回去坐坐,您的寶貝茶葉可快被消滅完了。”

“咱局裏就那麼幾個人,不出來跟別人交流你怎麼找着中意的人,還沒學部里的老師積極。茶葉都是小事,你要有伴兒了我家裏的私藏想喝什麼都有。”

傑諾被茶水嗆得直咳,“不是.....老、老師,這個事兒,我們天天在外面跑,不總是有中意的?”

“還是不太一樣。他能一直陪着你嗎?”

“但是和同族也不是說就可以啊。”

“所以要你們主動找嘛,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牽挂着,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傑諾沉默了一會兒,試探地問道:“那您.....找到了嗎?”

就見他的老師拿起糖紙揮揮,笑嘆一聲,“死了,在戰場上。”

婚禮傑諾推託沒去,沒去也逃不過,瓦爾德去了沒兩天就給他安排上了。

老師遇到了軍事學部教理論的老朋友,朋友有兩個孩子,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戰友留下的。孩子們都早早獨立各自生活,自己的孩子找到了伴侶,但另一個沒有,正好。

他不得不留意打聽一番其他同事的感情狀況,驚奇發現都被各自老師介紹過對象,但都沒成,目前有一位看起來有戲,在一起兩三年了。

同事得知他被老局長拉着說對象感嘆他也逃不過,然後以過來人的口吻寬慰,老師也是好心,成不了沒關係,做朋友嘛,不耽誤他們在外面浪,回來也有人一起耍。

這恐怕是自己工作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事,老師根本沒給他找借口的機會。

跟麥克斯他不確定兩個人是否屬於緊急情況下的腦子一熱,但能確定這樣也不錯——在一起共事、理解彼此之上,多一些大膽的挂念。

還是跟老師說清楚吧。哪知這時候坦白反而成了老師眼裏蹩腳的借口,趁着麥克斯不在,隨便說也沒有對證,所以不可信。

他傻眼了。是他們兩個看着不可能在一起嗎?還是麥克斯在找對象的事上太過消極?

銀十字總院附近一條街距離有家甜品店很受人歡迎,米菲經常下了班和朋友在那兒吃塊小蛋糕,今天是好朋友約了他。到的時候,桌上已經有了一個小空盤。

他坐下來,像往常那樣先去拽朋友扎得高高的馬尾,“勞拉,你現在就吃好了一會兒還怎麼和人一起用餐啊。”

“別鬧,拽掉了又要費我老大勁兒復原。”勞拉意思意思拍掉他的手,“這不是怕一會兒要優雅吃不爽嘛。”

“叔叔[1]怎麼給你找來人的,文職、符合審美,這都好找,但要能打,又要打不過你,這不是難為人么。”

“我爸批評我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當老師的虛榮心和保護欲,所以我這不虛心接受意見,積極主動就來了。”

“那就祝你們用餐愉快?”米菲看看時間,起身去前台打包一份回家。離開時又望了一眼朋友的桌子,對面坐了人,應該就是這次的見面對象,長相還不錯。

米菲在家等好友的見面感言,躺着書都砸在了臉上,才收到消息。說對方表現得很大方得體,講話有意思又不失正經。看出來知識很豐富,對警備隊的事也有了解,能聊到一起。是文明觀測局的局長,叫傑諾。

等會兒,文明觀測局,傑諾......他每天照顧的病人不多不少,特別的人會留一定印象。

他不困了,覺得有趣。大家談對象都是合適就繼續,不合適就斷了再找,一輩子這麼久,不愁找不到能長久陪伴、相互契合的人,也就沒必要搞那些浪費精力又傷害感情的事情。

——勞拉,我突然想起來他是我前一段的一個病人,他好像有對象。

——竟然是真的?!他剛跟我說了,我正準備問你是不是人家沒相中我,編了個這麼不入流的理由......也太有意思了他老師,對自己學生的感情生活這麼沒有信心。

——你準備怎麼辦?

——我其實有點不爽,希望又破滅了嗚嗚。我約他後天競技場見,打贏我就不讓他請客安慰我了。

——不愧是你,到時候別去醫院找我就行。

米菲本意是讓勞拉別太用力把人家打傷了,沒想到值下半程班的時候,本該和傑諾一起吃飯的勞拉掂着兩塊小蛋糕跑來找他聊天,忿忿不平地說也沒人告訴他這人原來就是警備隊的,又說蛋糕剛端來,傑諾收到一條下屬的簽名,就回局裏查位置要去幫忙了。

“我聽他講文明觀測也不危險啊。”

“簽名是不是麥克斯?”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米菲咬了口蛋糕,無辜地告訴好友這個消息,“那是他對象。”

簽名的發出地在任務行星的一顆衛星,傑諾在大氣層外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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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天也沒感應到麥克斯人在哪兒。簽名里說擬態出了點問題,但他看看恆星向衛星投射的充足光照,下面又是一片和平的景象,擬個態還能出什麼問題?

麥克斯估計是隱瞞了什麼,他決定下去找找,看中了片湖,落在環湖行道。

湖面三三兩兩浮遊着些覆著白羽的鳥禽,走到廣場,岸邊有兩個本地女孩拿着吃食努力引誘,卻始終不成功。

他在一旁看了忍不住笑,卻被其中一個女孩兒看到,氣鼓鼓地讓他來。

換了人遠處的大鵝頂多分了幾眼過來,依然巍然不動。

得知姐妹倆已經試了好多天,他也起了興緻,問了她們每天來的時間,決定各地穿梭打探的同時也來這裏轉轉。

和兩個女孩見面多了,倒被看破了宇宙人的身份。本地人是變溫體質,容易感知他人輻射熱量的高低,也就發現他不一樣。但她們也不害怕,側面反映他所觀察的此地各種宇宙人來往繁多的狀態。

湖裏的大鵝聽說是市政從某個宇宙人手裏買的,她們問他有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是不是也像這兒的一樣不近人。

不同的環境有不同性格嘛,見着陌生人不予理睬而不是追出兩條街已經很優雅了。

努力了三四天,他都把魚扔出個拋物線到鵝跟前了,鵝還是看都不看,一大兩小坐在湖邊的草坪上直嘆氣。

湖周邊人一直不多,有點不一樣的動靜傑諾都能發覺,忽然就回了頭。

身後一隻貓通體潔白,尾巴垂在後腿微微上翹,金色的眼睛安靜地和他對視。

看着那雙眼睛,他有些愣,然後猛然站起大踏步走到貓身前,又慢慢蹲下身子,試探地伸出手。

貓伸出一隻前爪點點他的手掌,不認生地跳上了他的肩膀,腦海里傳來句話,“沒人跟你們說招惹它們的十個有八個都被咬過嗎?”

姐妹倆見身邊的大哥哥肩頭忽然多了只毛色柔順的貓,一個跳的比一個高要摸,貓就在大哥哥肩頭躲來躲去,最後扒着他的頭立着,冷漠地看着姐妹倆跳起來手頂多到肩膀。

傑諾知道貓不願意讓別人摸,樂呵呵頂着跟姐妹倆道了別。

走遠了,貓從頭跳回肩,拿前爪打他後腦勺,“再笑也不讓你摸。”

面上是忍住了,眼裏的笑意還是藏不住,他把貓抱下來,輕輕柔柔理它光滑的毛,問怎麼回事。

原來是麥克斯發現一家的茶不錯,卻碰上老闆夫妻兩人正是鬧矛盾。妻子生氣幾天住在店裏,丈夫找她回去,老闆娘拉着他說這是新男友。他連連否認直說自己只是個顧客,拔腿往外逃,可老闆娘還跟着。他想瞬移,但被老闆娘拉着胳膊,移走的恐怕不止他一個。

他就照路對面看熱鬧的人懷裏的貓擬了態跑路,發現這個形態到處逛着也挺有意思,結果不小心上了穿梭機從主星到了衛星,下船時地勤來抓,傷了腿就變不回去了。

傑諾一時不知道是該笑他運氣不好還是該埋怨他多此一舉,使勁兒揉了把貓頭,找到受傷的後腿,然後手上蘊了能量覆蓋上去。

由於他們最早發源於類人,人形擬態和能量體轉換最為方便容易,其他的擬態則需要保持一定的完整性才好轉換。

不過這點兒小傷......他估摸着再找不到人,就該自己好了。瞧着貓跳下地,試着蹦跳,確定自己沒事了歡快地跑前幾步,然後轉過身睜着大眼微微歪了頭等他跟上,忽然知道麥克斯為什麼要喊他來了。

草坪上多出一隻一模一樣的貓。

傑諾抬抬四條腿,前幾步走着有點順拐,調整好就追上了麥克斯跑在他前面。麥克斯笑他撒開腿跑哪有貓的樣子,是狗步,被他還回去一爪子。

狗步,他回想了一番狗的樣子,就擬態成了一條油光發亮的大黃狗,把小白貓拱得翻了個面。

他們在鬆軟的草坪上追逐跳躍,周圍除了鵝也不再有其他人打擾。就是狗怎麼不會上樹呢,大黃在樹下面眼巴巴看着。上了樹梢的貓一得瑟,啪就踩了個空,掉在狗的背上,又彈到地面。

跑夠了,天也快黑了,湖裏的鵝相互叫着回湖心島的窩去,他們也解除了擬態,安靜地躺倒在草坪里。

“收到簽名的時候我正跟相親對象吃飯。”

“肯定是老師給你介紹的。你跟人說清楚了吧。”

“那是自然。哎,老師對你是不是有誤解,我跟他坦白他還不相信。”

麥克斯笑起來,他完全能想像老師當時見鬼一樣的表情,“可能是我自己沒主動過,對相親對象也總是很冷淡吧。老師的用意自然是好的,有一個確實還挺合適,最後還是沒成。”

傑諾和麥克斯談論起瓦爾德說的那件軼事,沒想到軼事的主角就是老師的伴侶。

天上星星升起,空氣沉冷下來,麥克斯握住了他的手。

清晨的湖面有些霧氣,兩個女孩兒還不氣餒,不過這次不等她們呼喚就有一隻鵝遊盪過來。仔細看形態和湖裏本有的不太一樣,更大些,眼睛還是金色的。

他伸了頭過去滿足姐妹倆的願望,就調轉方向撲閃了幾下翅膀,朝着湖中央和他一樣的一隻白鳥飛去。

那鳥彎了脖子扎進水裏,叼了銀魚出來,脖子一揚,抖落一串翠綠水滴。

他們友好地碰了碰脖頸,便悠然結伴而去。

碧色水波微漾,幾縷燦金跳躍在起了皺的鏡面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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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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