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天堂鳥(十六)

第103章 天堂鳥(十六)

搭在地上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

身下觸感是地面特有的堅硬,她起初沒有察覺出異樣,直到神智回籠才意識到少了些什麼——是停止中央供暖后本應有的寒冷。

而在她試圖起身時,遲來地感受到了奇怪的粘性和緊貼着皮膚外露部分的那些絲綢般的柔軟。

就和她擰下門把時如出一轍。

祝槐倏地睜開眼睛,身體也用力一掙,隨之而來的就是明顯有什麼斷裂了似的感覺。她低下頭就發現並非錯覺——一根根直徑得有幾毫米的銀白色「絲線」被硬生生扯斷了,它們有一部分還留在衣服上,剩下的那部分就牢牢黏附着地面。

地面上被這些「白絲」佔據的遠不止一處。

她原本就倒在那扇門后,放眼望去,從走廊這一端到那一端,從天花板到地面,四處都是交橫綢繆又透着詭異粘滯感的銀絲。

它們散發出的閃爍光芒照亮了黑暗,在有些更密集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半人多高的凸起,那凸起形如雞蛋,在她的注視中不詳地微顫着。

就像是……

蜘蛛的巢穴。

昏迷在地的不止是她,其他人一個不少地倒在這一小片區域,但又和印象里的次序對不上,瞧姿勢應該是自己走過來后倒下的。以祝槐自己所處的位置和她毫無開門后的記憶來看,他們恐怕也沒好到哪裏去。

「嗨,醒醒,」她蹲下身,推了下離得最近的薇拉,「別睡了,出人命了。」

「啊?!」

偵探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地坐起來,連拉扯着身體的粘稠蛛絲都顧不上,兩眼還迷濛着就條件反射地環顧四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人證物證在哪——」

薇拉:「……」

真是好耳熟的話。

她想起來了,當初在郵輪上也是這麼被叫醒的。

「又是這招……」她稍微清醒過一些,再望見周圍的景象時也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裏是怎麼回事?」

「我也才剛醒。」祝槐說,「你還記不記得開門以後發生了什麼?」

偵探托着還在隱隱作痛的額頭,仔細回憶一番后搖了搖頭。

「應該是在那一瞬間就斷片了。」她說,「然後就是……」

祝槐:「噩夢?」

「對。」薇拉有些驚訝,「是一起有點……說不上來的案子,那時候給我的印象很深。」

祝槐「嗯」了聲,沒有繼續詢問那案件的細節,只問道:「和你的記憶一模一樣嗎?」

「一樣,也可以說是場景重現。」薇拉聽出她的話外之音,「哪裏出了問題?」

果然。

她拿自己浮現出的記憶片段對標了一下其他人可能會有的幻覺,看來的確是只有她被那個——所造訪。

「沒什麼。」祝槐說,「還是趕緊也叫醒他們吧。」

眼前的景象過於詭異,耽擱下去還不知道下一秒要出怎樣的狀況。

薇拉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不再多說什麼地點了頭,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就行動起來。祝槐緊接着就推醒了稍遠處的塞繆爾,後者抬頭時還皺着眉,有點茫然的眼神在對上她的視線后忽然安定了些。

「怎樣?」她問。

「……還好。」他沉默了下,「習慣了。」

……在這裏多問顯然是不明智的。

塞繆爾也在聽到她的問題和看見在另一頭忙着去叫哈維的薇拉后猜到了什麼,「你們也是同樣的情況?」

「差不多吧,」祝槐說,「應該是大同小異。」

除了她。

就連本尼醒來時也是冷汗涔涔,一醒來就東張西望地恨不得手腳並用爬離那個噩夢——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醒了。

桑德拉更是條件反射地直接對來叫她的哈維連掐帶擰,再看到周圍一切時短促驚叫了一聲,回過神才對疼得面目扭曲的特工尷尬地道歉說夢見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我不介意。」哈維幽幽道,「但是我得掐回來。」

桑德拉:「……」

休謨大小姐深諳敢作敢當的道理,閉着眼心一橫胳膊一伸,「你來。」

半晌,沒有等到預期中的疼痛,反而是有什麼輕輕落進了掌心。

「……」

桑德拉試探着睜開了一條縫,看到那是顆包裝很精巧的糖果。

「條件有限,試試這個?」他笑嘻嘻道,「我小時候做噩夢,我媽媽就是這麼對我的,很有效的。」

桑德拉一愣。

「問題難道不是你為什麼會隨身帶着糖嗎?」白鵠問。

哈維:「……我暈車行不行!」

「我看你倒是很有精神,」祝槐抱着胳膊,「做的不是噩夢還是怎麼?」

白鵠揚了揚眉。

「不算是太糟糕的回憶。」他語氣輕快道,「還得感謝它讓我原滋原味地重溫了一遍——這是蜘蛛的老巢吧?」

「大概。」哈維也站起身,拍拍還黏在衣褲上的那些蛛絲,「反正遊戲裏大型蜘蛛的巢穴都長這樣。」

桑德拉:「但是為什麼是蜘蛛?」

「換句話,」她皺眉,「跟想起來的那些事有什麼關係?」

「我猜的。」祝槐說。

「大部分地域的文化里,蜘蛛都會跟夢境掛鈎。」她道,「那種很流行的工藝品——捕夢網的原型就是蛛網,印第安的奧吉布瓦族相信它可以在夜晚過濾出好夢,噩夢則會被蛛網捕捉,隨着第二天的陽光消逝得無影無蹤。」

「世界各處的傳說總有類似之處,有很著名的學說推測這是出於集體潛意識。」

塞繆爾接着她的話說道,作為對抗邪神組織的成員,對此有所涉獵簡直是太正常不過的事。

「除此以外,還有蘇美爾神話里的烏特圖,羅馬的阿拉克涅,加勒比的騙術之神安納西蜘蛛,蘇人傳說中的惡作劇者、蜘蛛人伊克托米。」他說,「印第安也有不少關於蜘蛛的傳說。」

「阿依·阿巴艾克、絡新婦、牛鬼、土蜘蛛……」祝槐說,「既然這裏的名字起成了阿斯加德,那就不得不提到北歐神話,蜘蛛在冰島語中有時候也被稱為「洛基」,神話本身就記載洛基是漁網的發明者——我覺得象徵意義更多一點,就像他是為諸神帶來黃昏的死結。」

當然,還有永無止境地編織着巨網的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納克亞。

不過以她的幻境被黃衣之王佔據的情況來看,大概率不是本尊,充其量可能就是個偽神。

她不太相信只是格拉基的一根刺就可以將其完全驅逐,不提這個,莫頓·柯克比的計劃也是要召喚哈斯塔,還是謹慎為上的好。

「但是這建立在真的是蜘蛛的前提下吧。」桑德拉說,「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蜘蛛不是可以通過它的腿來感知網有沒有動?」

他們接二連三地扯斷了黏在身上的「陰線」,卻直到現在都沒有從別處傳來任何動靜,「蛛網」也不像它該有的粘性,這一點上可不是該有的習性。

「我們在二樓也見過蜘蛛——戴着面具的那種,」哈維忽然道,「會不會有關係?」

「除非它會瞬移。」

塞繆爾說。

「不然這麼短的時間,又隔了三層樓,怎麼都能感覺得到。」他再不情願也得承認那幅畫在這方面應該還是靠譜的,「這裏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變成這樣的。」

「但是的確有共通點。」

祝槐思索道。

「我們那邊遇到的是蜈蚣,和蜘蛛一樣,不是昆蟲對吧?」

薇拉:「因為都很可能是人類變成的……?」

「越說越瘮人了——」白鵠似是而非地抱怨道,「左邊和右邊,選哪邊?」

「嗯……」

哈維又掏出了他那枚祖傳硬幣,「拋硬幣決定?」

本尼是決計不會發表意見的,他腿肚子都還直打哆嗦。在兩邊看起來完全相同的時候,擲硬幣確實是個好辦法,但不等那錢幣真的出手,忽然響起的「嗚嗚」悶哼聲就打亂了全盤計劃。

那聽着似乎有誰在猛烈地掙扎,卻無奈被堵住嘴巴,只好這樣徒勞地抗議。眾人不約而同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他們離拐角並不太遠,徑直望到了那後面的景象。

薇拉:「那不是……」

「不行,」哈維皺着眉,「來不及了。」

遠處開放式休息區的兩個面具人似乎還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將剛剛拖來的男人往地上一甩。

一人壓住他的手腳,另一人已經直接將手裏的笑臉面具按在了男人臉上——後者手被反綁嘴也被堵着,剛扯掉嘴裏的布,一瞬間掙扎得更厲害了。

戴上那面具應該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至少男人的呼喊轉為了慘叫,他的動作幅度也瞬間更大了。

他的身體劇烈起伏,竟然猛地掙開了面具人的桎梏。

明明方才還被壓製得動彈不得,明明已經戴上了面具,被迫新加入的男人卻像是還保留了一點自我意識,奮力朝着自己被拖來的方向跑去。

兩個面具人加在一起都一時沒攔住他,但終究是他們力量上更勝一籌——渴望着逃跑的男人沒過幾步就被踹倒在地,他不死心地繼續揮動手腳,依然被強行拽回了原地。

他們緊接着就發覺到「沒有注意到」是個偽命題,面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向這邊投來一眼,此刻卻精準無誤地看了過來。

黑黢黢的眼洞瞧不清底下的神色,站在原地的眾人脊背上卻無端竄上一種被注視的寒意。

眼看那兩個面具人拖着還不怎麼服管的另一個往這邊走來,哈維匆忙回頭,跟着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看……」哈維的嘴角抽了抽,「現在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從右邊的另一側,也有五個膀大腰圓的面具保鏢或——看衣着是原來住在這裏的賓客——緩步走過來,不多不少,加起來正好是他們現在的人數。

雖然面具人們都手持武器,但似乎沒有攻擊的意圖。然而,會出現這裏本身就恰恰說明了如何不妙。

——他們的情況,全在對方的掌控之內。

戴着面具的保鏢來到近前,居然先行了一禮,表面恭敬地示意他們隨着自己往某個方向去。

他所對的目標,是桑德拉·休謨。

桑德拉看看其他人,在他們的默認下向前邁了一步。

見她準備跟上,保鏢就轉過了身,其他面具人也分散在四周,說得好聽是隨行,實質上根本就是羈押。

他們在明,敵在暗,祝槐的視線一路上從未離開過經過的那些房門,揣測着輕舉妄動會有什麼後果。

方才的一幕……似乎足以得出一些信息。

可能是求生欲,也可能是面具本身的某種缺陷,那個男人在戴上面具后,執念依然足夠強烈——體現為他居然能不死心地逃跑。

甚至他到現在都在不時地掙動一兩下,這點於之前的他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有理由猜測面具能增強人體的體能。這又取決於各人本身的不同,正如他們起初遇到的屠夫面具人和晚禮服面具人,前者輕易地徒手殺死了後者,大概就是差別。

同時,或許戴上越久,能力就越強——想想屠夫身上那正常人不可能會有的肌肉——但異變也更厲害,最後恐怕就是蜈蚣和蜘蛛那樣的怪物。

走在最前的保鏢停下了腳步,他推開目的地那華麗的雙開門,躬身請他們進入那廳堂。

先傳來的……居然是動聽的樂聲。

台上的管弦樂團一刻不休地演奏着樂曲,台下的人們也在一刻不停地旋轉。

這裏不見多少蛛絲,但至少祝槐是不記得一開始拿到的入住手冊里,原本該全是客房的樓層居然會有這麼個地方,更別提還是與酒店整體裝潢不怎麼相配的宮廷舞廳的古典風格。

穹頂高而深,哪怕底下的舞廳燈火通明,依舊看不清正中央的暗處。只有分佈在四周的天然水晶切磨的枝形吊燈將光線反射在人們的臉上,反射在裙擺點綴的朵朵亮片上。

在廳中翩翩起舞的賓客戴的又不是那些毛骨悚然的笑臉面具了,遮住他們上半張臉的是正常的、比酒會時提供的更華麗的假面。他們談笑、共飲,比起人類,他們那僵硬的嘴角還是更接近精緻的人偶,不知疲倦地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歡樂中,就像外面那異狀從不存在似的。

這一切離奇得詭異,不說死去的那些,被招待來酒店的都不可能有這麼多人,哪能促成這樣繁華擁擠的景象。

「我親愛的孩子,」莫頓熱情的招呼聲就從不遠處迎過來,只是他的下半句話就不怎麼動聽了,「想不到你居然活到了現在。」

不僅是他的聲音,還有這話的內容,都足以讓眾人立刻警惕起來。但他本人還是那樂呵呵的笑模樣,甚至沒有戴面具,要不是他自己也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就再止步不前,還真是一幅長輩關懷晚輩的和諧畫面。

「——果然是你做的。」桑德拉說。

莫頓不氣不惱地哈哈一笑。

「那還有別人能做得到這地步不成?」他笑道,「你父親?」

「你在侮辱誰?」桑德拉冷冷道,「我們家的人從不會像你這樣踐踏人命。」

「不不不,珊迪,大錯特錯。我只是不和錢過不去而已。」

莫頓無疑擺出了他最和藹近人的姿態,「我無意間發現了這裏,聽說曾經是某家孤兒院的遺迹。再深入了解下去,我就意識到以前的認知有多麼淺薄。」

「這——」他說,「你們沿途看到的一切——就是為了祂的降臨而準備的饗宴。這裏就是夢境和現實之間,也將成為無盡的樂園,神明會聲名遠揚。有些人為我所用,有些人已經死了,他們的身家在動蕩中會旁落他人之手,而到時候當大家擁有的權力連接在一起……」

他循循善誘道:「誠然,這些渺小之物比起真正的理想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人們要擁有無關時間無關世俗的快樂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過程中將這些收為己有也沒什麼,」莫頓說,「金錢、名利、權力,都唾手可得。」

「所以,」祝槐問,「你是想發展我們當下線?」

「有休謨集團的財力,事情會再簡單一點。」

莫頓的兩撇小鬍子都跟着他的笑顫了顫,「我原本想的是讓我的老朋友後繼無人,想不到你們會活下這麼多人來,不過的確,一個傀儡繼承人是更好的選擇。」

「只可惜現在看來,她的性格還是像她的父親,」莫頓說,「如果我沒猜錯,珊迪,你是想同意我的提議來先換得逃脫的機會吧?」

桑德拉的眉頭死死地糾着。

「用不着費這個心思了,我選擇最保險的辦法。」

整個舞廳倏忽一靜。

一雙眼睛、兩雙眼睛……無數雙眼睛都看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賓客們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們,連正在台上演奏的樂團都在小提琴拉出刺耳一聲長鳴后停住了。

「我想這並不複雜,」莫頓說,「但為了保險起見——」

他打了個響指。

就在那脆響傳到上方的一瞬,天花板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驟然落下的瓦礫遮蔽住舞廳的光線與壁畫,祝槐勉強辨別出方位,站得最近的塞繆爾條件反射地推了她一下,可這力所能及的舉動在過於龐大的存在面前難以起到太大的作用——祝槐靠着後退的一步躲開砸下的混凝土塊,親眼看着他們跟前的那保鏢面具人被有一人環抱那麼粗細的長足碾扁了腹部。

現在他們都知道吐出那些蛛網、又藏在舞廳上方的是什麼了。

「它」比二樓那拼湊而成的面具「蜘蛛人」更像是完全體的蜘蛛,大小也壓根不可同日而語。那些將視野分隔出幾道區塊的長腿由人類的四肢和頭顱組成,卻長滿了醜惡的黑紫色絨毛。

說是絨毛,那粗硬感已與鋼針無異,它的一隻眼睛就比他們的腦袋還大。光線沒入那些黑漆漆的蛛眼中,到處觀望着被命令攻擊的獵物所在。

他們注意到莫頓·柯克比。

他的身體幾乎是在一聲令下后就融化成了灰綠色的流體,上面的鱗片約莫是足以抵擋子彈的攻擊。還能模糊辨別出四肢的液狀物飛快地向人群中流走了,陷在裏面的眼珠子狡猾地轉着,徒在原地留下一股惡臭的氣味。

【初次目擊哈斯塔的僕從——不可名狀的支配者,進行意志檢定,成功下降一點,失敗隨機下降一到六點san值。】

祝槐在那間昏暗的美術館裏見過它,別說是初次目擊了,甚至不止是第二次,但莫頓的命運顯然比同僚們好上不少。

【全員進行敏捷檢定。】

[斯卡蒂(祝槐)]進行敏捷檢定,21/45,困難成功。

祝槐躲開扣san又躲開了直插在旁邊的鋼筋,薇拉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石塊砸得她的槍脫了手,逼得她三步並作兩步地逃離原地,卻在同時感覺到了肩膀上的一陣劇痛。

那幾秒在感知中突兀地被拉長。

槍聲隔得很遠,還「存活」的面具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見縫插針地在蜘蛛獵捕下朝着他們不斷扣下扳機。子彈穿透了薇拉的右肩,鮮血如注湧出,她卻連止血都顧不上,也無暇去管左手的準頭要差上不少,抄起另一把就對準了前方。

困境遠不止這巨型蜘蛛和還剩下幾個的面具人,滿堂的「賓客」也成為了威脅的來源。

他們比面具人的體魄更脆弱,接觸到子彈或是強力的打擊就如鏡子般碎裂,可勝在數量繁多的源源不斷。

即便有一部分在蜘蛛腿腳的碰撞間化為齏粉,剩下的仍然能像殭屍浪潮似的面色青白地張着嘴揮舞着雙手撲過來。

「啊!」本尼嚇得大叫,連滾帶爬地往裏縮,「救命啊啊啊啊——」

「哦,天哪,閉嘴吧。」

桑德拉反應迅速地撿起薇拉掉下的小型霰|彈槍,她為自保是學過的,這近距離高傷害的槍支也不要求太高的準頭,當即就連開數槍震碎了新一波的襲擊者。

墜落的碎石瓦礫在他們原先站着的門口築起高牆,連眾人都被隔開成了兩個方向,要想到前面去匯合也被接連湧來的賓客連連逼退。

桑德拉再扣動扳機時只聽到一下下的空響——子彈總有用完的時候。

「見鬼!」她慌亂地用槍托砸開了最近那人的腦袋,卻難以再閃躲從旁邊伸來的另一隻手,千鈞一髮之際被旁人用力一推,「……?!」

桑德拉順利鬆了口氣,推開她的哈維卻依舊緊繃著神經,彈藥在消耗,體力也在流失。這一波的攻勢剛剛被化解,數米以外的那些傢伙仍在蠢蠢欲動。

到底應該怎麼突圍?

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地離開——

先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掠過,忽然冒出的想法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這是一把雙刃劍。

哈維的手指攥那邊緣攥得發了白。

——要不要賭可能是有利的那一面?

那身形龐然的蜘蛛緩慢地放低了腦袋,似乎終於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察覺了幾人的動向。

沒有時間了。

「你們離我遠點。」他說。

桑德拉一驚,下意識抬頭望去,卻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和面具人們如出一轍的、從儲物櫃裏取出的雪白的笑臉面具。

哈維深吸一口氣。

薇拉:「喂,等一下,你——」

他當著他們的面,主動戴上了那張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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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刁民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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