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命運
高橋宏被面前男人這股駭人的氣勢嚇得一激靈,下意識就聽從對方的話語狠狠往後一仰。
這椅子質量貌似不太好,被坐在上面的成年男性這麼突然的一衝擊,後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咔嚓聲。
因力道不夠沒能翻倒,被慣性帶着往回彈的高橋宏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峰迴路轉,對面那人在此時舉起了不知何時被裝上了□□的槍,對準那條椅子腿,面色從容地扣下了扳機。
在男人驚懼到近乎失語的嗚咽中,本就瀕臨散架的椅子腿就這麼毫無反抗之力地斷了,整條椅子頓時重心不穩,連帶着男人朝着斜後方狠狠栽去。
與此同時,一聲玻璃破碎的沉悶聲響在摔翻在地的高橋宏和瞬間警惕背貼在牆上的松田陣平耳邊乍響,高速的子彈險險擦着前者頭皮飛過,分別在玻璃和不遠處的牆壁上留下了兩個孔洞。
高橋宏僵硬在地上半晌,獃滯的目光不敢置信地凝視着殘留在玻璃上的小洞,半晌倏地瘋狂掙紮起來。
那條半殘的椅子哪能頂得住一個大男人的折磨,堅持了不到十秒就徹底宣告散架。
松田陣平見他這極度失控的模樣,眉頭跳了跳,咬牙切齒道:「別亂動,白痴。」
「你們都想殺了我,你們都想殺了我……」然而面前這男人似乎受刺激太過,面對之前恐懼至極的殺氣,居然呵呵笑了起來,扶着地面緩緩站了起來,不閃不避地暴露在窗邊,一邊呢喃着什麼,一邊滿臉怨恨地朝着松田陣平的方向撲了過去,「我報復不了他,那隻能拖着你來陪我一起去死了啊啊啊——!!!」
「砰!」
子彈破窗的聲音再度響起,男人前撲地身影被那股恐怖的外力帶動着偏移軌跡,狠狠地往旁邊砸去。
松田陣平見此,原本想要冒險把他踹離原本軌跡的動作堪堪頓住,旋即反應極快地一側身,但衣服上還是被濺上了些許紅白相間的溫熱液體。
他面無表情地垂眸看着瞬間斃命的男人的屍體,半晌平靜地移開視線,打量着現場這一片血腥亂象。
「……真是麻煩。」青年似乎有些不高興,小聲嘟囔了一句,但也沒有對此表現出更多餘的什麼反應了。
彷彿習以為常了似的。
他脫掉被濺上大片血跡的外套,俯身撿起地上的背包,從裏面翻出之前去服裝店換下來的那套衣服放在一邊,隨後直接把血衣丟在了炸彈旁邊。
「我應該沒被那邊的傢伙發現吧?」松田陣平收拾着東西,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沒有,我們一直處在視野死角,但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會因為高橋宏最後的異常行為得出類似結論。】一直蹲坐在地上,淡定地看完了全過程的黑貓這時才甩了甩頭,站了起來,回答道。
「……距離大約四百米,狙擊技術相當一般,但也屬於現在立刻追過去也完全來不及的範疇。」
松田陣平聞言嘀咕了一句,思索片刻,再一次矮身湊近裝有炸彈的柜子,把裏面的那個東西重新拆解組裝了一遍,然後啟動了炸彈的定時裝置。
「那混蛋肯定會從事後的新聞報道中察覺到異樣——這應該也是他這麼執着想殺死自己同夥的原因之一。既然如此,索性就把這種異常直接放到明面上來好了……用他費盡心思都沒能做到的一場爆炸,告訴他,我就在這裏。」
「跟這種瘋子打交道,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他們最痴迷最得意的方式,讓他們輸得一敗塗地,而不是試圖交流和感化。」松田陣平垂眸,唇角緩緩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那樣一來,他們殘餘不多的理智,差不多就該斷了……一切理當如此,垃圾就該有垃圾的去處,而不是在這個虛偽腐敗的世界裏到處漂泊散發惡臭。」
【……宿主,你現在的語氣聽起來好可怕,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系統忍不住打斷道。
看着不遠處那串規律跳動起來的鮮紅數字片刻,松田陣平無動於衷地扯了扯嘴角,低聲囔囔道:「夏洛克,我貌似好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
【……所以呢?】系統操縱着黑貓不安地舔了舔爪子,反問道。
松田陣平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轉身從衛生間裏取出一塊沾水的毛巾,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起他在現場小範圍內遺留下的生物痕迹。
五分鐘后,在確認對面那棟大樓映射出的那道反光已經徹底消失、在系統都已經快要忘記剛剛他們之間的那一場對話之時,松田陣平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為達目的連同夥都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的傢伙,是不可能甘心就這麼狼狽逃離的,他會回來——我等着他回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眸低垂,靜靜凝視着剛剛清理時從高橋宏胸前口袋裏翻找出的一張沾染鮮血、不知真假的名片,以及那隻剛出場就被疑似「摔壞」的手機。
【……可是,滋——】
系統脫口而出的話語被驟然響起的電流聲生生掐斷,它緋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隨即逐漸轉換成苦惱和擔憂。
松田陣平不知道,但它卻是十分清楚的,清楚這人未來的既定命運,究竟將是通往怎樣的一番無解絕境——但受限自身的諸多限制和規則,這一切它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出來,只能讓對方利用高昂的積分來兌換一線生機。
可這樣真的就是對的嗎?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它或許該慶幸當初遇上的人是松田陣平,如果換成別的任何一個人,如今站在它面前的都只會是又一個被批量生產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但這也正是最悲哀的。或是無法逃避的死亡,或是永恆不滅的黑暗,所有源自命運的饋贈都是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死去的活着、和活着般死去,到底哪個更加讓人痛苦和無法接受。
……或許它的到來本身就是個錯誤吧。
系統突然覺得有些失落。
如果不是因為它,當年那個倔強又耀眼的人類男孩兒,至少可以自由而平凡地成長到22歲,直到失去他最重要的摯友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濃重的陰暗裏沉溺掙扎,卻始終不肯真正墮落。
正因如此,系統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宿主是不會按照它的願望去做的,三年的時間最多只能攢齊足夠解救一個人的漫畫碎片——而那兩人的死亡時間僅僅只相差了一個月,諸伏景光,或是他自己。
——而松田陣平,絕對不可能會選擇後者。
對此,系統再確信不過了。
松田陣平對於系統的百般糾結一無所知,見它被打斷後似乎一時半會沒有再吭聲的趨勢,嗤笑一聲,懶洋洋道:「笨蛋,能不能不要小瞧我這個貨真價實的黑衣組織高層代號成員的能力,不過是這種令人噁心的無聊手段而已,那個自以為殺人滅口就能萬事大吉的蠢貨,現在心裏肯定已經得意得不得了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提起它的后脖頸隨手塞進背包里,然後將手裏的那兩樣東西順手塞進了褲兜,拎起之前被取出來放在一旁的衣服,在離開酒店前一刻忽然偏了偏頭,意味不明地笑問:「喂,夏洛克,你相信人性嗎?」
【什麼?】系統不解。
松田陣平闔上門,仔細抹去上面的指紋,一臉平淡地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人性是骯髒的,但人應當是理性且善良的,但……也僅限於應當。
*
十分鐘之後,這家酒店的經理接到了一通沒有任何ip地址顯示的詭異威脅電話,電話對面的人明顯佩戴了變聲器,無法辨別男女的機械聲音以一種會讓人頭皮發麻的頻率,告訴他他們家酒店十三層的某間房間被安裝了炸彈,如果不想被無辜波及,就不要試圖讓任何人靠近那裏,更不準報警,並表示他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疏散除十三樓以外的所有人,在此期間他不能走出這個房間半步,確保一切完成之後才能離開,如果不好好做到其中的任何一條,他會立刻引爆安裝在他辦公室內某個角落的炸彈,第一個送他去死。
隨即,那個電話如同它的到來一般,毫無預兆地被直接掛斷。
經理聽着電話里傳來的忙音,在原地愣了半晌,待終於理清楚對面那人說了什麼的時候,這個四十多歲的穩重大叔差點沒被嚇得靈魂出竅。
他捂住受驚過度的心臟,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接通了酒店的公共通訊頻道,沙啞着嗓音命令所有員工以檢測到將會發生地震的理由,在十五分鐘之內盡量將所有還留在酒店住房內的客人往至少五層以下疏散,然後關閉包括電梯在內的所有電源。
二十分鐘后,所有被緊急叫到酒店外面的住客們,正或不快或納悶或擔憂地觀察着與他們所聽到的消息之間無比違和的環境時,突然就聽到他們的正上方炸開一聲巨響,接着是衝破玻璃洶湧而出、將空氣熾烤得幾近扭曲的可怖火舌。
「……」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所有人、尤其是那個酒店經理,大概是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的場面了。
11月5日,淺井區某酒店發生蓄意爆炸案,造成1死0傷。
但也只有日本警方內部的相關人員才知道,死者實則並非死於那場威力不足以直接致死的小型爆炸,而是被人遠距離狙擊斃命,可因為那場爆炸,現場幾乎所有線索被摧毀得乾乾淨淨,就連死者的屍體,都因為燒傷嚴重而長時間無法查證,最終在半年之後,被無奈擱置,成為又一樁無法被偵破的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