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新蘭
今天剛好是小學的休假期間,工藤新一今天一大早就按照約定,陪青梅竹馬的女孩毛利蘭出來,準備給她下個月過生日的母親妃英理挑選生日禮物。
這對毛利蘭來說很重要,但對近期正沉迷一本很有意思的推理小說的工藤新一而言,這件和他關係不算大的事情就顯得非常麻煩但又無法拒絕了。
——畢竟,雖然對小說再之後的故事情節好奇到不行,但面對一名天真可愛小女孩的小心翼翼又非常真誠的請求,他臉上即便表現得再如何不情不願,但會讓對方感到失望難過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你怎麼不去找園子,看那傢伙成天大大咧咧到處八卦的樣子,應該很閑吧?”工藤新一一邊跟在毛利蘭後面走,一邊上上下下顛着一顆足球,餘光卻不經意般的聚焦在了前方扭過頭偷看他的粉裙女孩身上。
毛利蘭聞言鼓了鼓臉,瞪着滿臉寫着“我不高興”“真麻煩啊”之類字眼的竹馬,紫羅蘭色的眼眸里涌動着不滿和一絲委屈:“園子說她有事來不了了啦,而且如果新一你不情願的話,昨天直接拒絕掉我不就好了嘛!”
“……拜託,我哪有不情願,你別……啊糟糕——”工藤新一頓時有些心虛,預備接球的那隻腳下意識一錯,原本將要向上而去的皮球登時變換了方位,直直朝着路邊的一根看起來已經有些鬆動的水管飛了過去。
伴隨着“砰”的一聲巨響,那截被踢中的水管應聲發出了卡拉卡拉的奇怪響動,隨即在兩個小孩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直接斷成了兩截。
工藤新一:“……”
毛利蘭:“……”
看着瞬間從裏面噴湧出來的自來水,和一臉尷尬試圖湊上去把水堵住,結果反倒被水濺了一身的工藤新一,毛利蘭不禁有些慌。
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想要上去幫忙卻被頗為狼狽的男孩阻止,又怕被路過的大人看見遭到責備,心裏既害怕又擔心,還夾雜着之前因為說了不好的話讓竹馬分心的自責,頓時鼻頭一酸,大滴大滴晶瑩的淚珠就這樣從眼眶裏滾了出來。
“喂喂,蘭,你突然哭什麼啊?沒事,有我在,我會處理好的。”工藤新一偏頭就瞥見正在默默掉淚珠子的小姑娘,強行按捺下也有點慌張的心緒,放緩聲音安撫道,“相信我,好嗎?”
“我、我相信新一嗚嗚嗚……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對不起,不用管我就好,我只是沒控制住……”毛利蘭一聽到工藤新一說話,哽在喉頭的嗚咽聲沒壓抑住,並且順着說話聲逐漸泄露了出來。
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的工藤新一看了看一直噴水完全堵不住的水管,又看向努力壓抑着哭聲明顯不想讓他過於擔心的毛利蘭,忍不住抬起那雙濕漉漉的手狠狠撓了撓頭髮,彷彿試圖從中撓出一個可以完美解決眼前問題的點子。
“——哎呀,作為一名男性,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女孩哭呢?”
斜側里突兀插.入的男聲讓在場兩個小孩齊齊一驚,一轉頭,只見一名身材高挑的半長發青年手裏拋着一顆灰白色的球形物體,笑嘻嘻地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你是……”工藤新一下意識上前把毛利蘭護在身後,半是警惕半是疑惑地問道。
“哈哈,這種小事無所謂啦~”萩原研二擺了擺手,探頭看了看不遠處那根正在噴水的水管,道,“看起來,果然是水管壞掉了啊。”
“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不用擔心,稍等一下哦,很快就可以搞定。”萩原研二半彎下腰,輕輕揉了揉兩個小朋友的腦袋,然後抬手示意了一下被拿着的那顆髒兮兮的棒球,“就用這個。”
“哈?”工藤新一看了看棒球,又看了看萩原研二,最後發出了一個代表着迷惑的音節。
“那、那請問……”終於勉強止住抽噎聲的毛利蘭將眼角的濕意擦掉,傾身扶着工藤新一的肩膀,小心翼翼又隱含期待地試探問道,“大哥哥,要怎麼做?或者,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嗎?”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深紫色的眼瞳里頓時染上了一層溫和的笑意,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面巾紙遞給怯怯看着他的小女孩,笑道:“不用哦,稍等片刻,哥哥給你變一個很神奇的魔術……”
他見毛利蘭有點猶豫地接過了那包明顯沒有被拆封過的紙,收回了手,在兩個孩子略顯緊張的注視中,一臉戲謔地說出了鄭重又溫柔的話:“作為交換女孩子珍貴眼淚的代價。”
“什麼?”工藤新一表示自己完全沒聽懂。
萩原研二看着工藤新一一臉狀況外的無語表情,和毛利蘭因為突然的破涕為笑而彎起的眼眸,忍不住笑了一聲:“嘛,年輕真好啊~”
在工藤新一逐漸嫌棄的眼神中,半長發的青年彈了一下他的腦門,笑道:“是秘密,以及很重要的一點——男孩子要保護好自己的女孩,尤其不能讓她傷心哦。”
“……要你管!”工藤新一捂住額頭,微紅着臉強作不滿,“而且你突然幹什麼啊,很痛的好不好。”
“我已經拜託和我一起來的朋友打電話給水道公司了,至於這個棒球,是我剛剛從某個路過的高中生那裏買過來的。”萩原研二半蹲在水管前,比劃了一下那上面破開的口子,若有所思地咕噥道,“感覺正好合適的樣子……”
“看好啦,魔術開始嘍!”
他說著就避開噴濺出來的水流,快准狠地摁住水管斷口的邊緣,然後徑直將手裏的棒球塞了進去。
剛剛還在瘋狂往外噴的水,在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咕嚕聲后,竟然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止住了。
“好、好厲害!”毛利蘭看着這一幕,微睜大了眼睛,之前被水霧浸潤過的眸子看起來熠熠發光。
“……嘁,這算什麼,就算你不出現,我遲早也可以想得到……”工藤新一見此,剛到嘴邊的那句感謝被他艱難地咽了回去,一臉的不屑和彆扭,並且還尚嫌理由不夠似的囁嚅着補上了一句,“我可是要成為名偵探的人!”
“噗嗤……”萩原研二聞言,沒憋住笑了一聲,然後在對方炸毛之前迅速正色,一本正經地鼓勵道,“那麼,就祝你成功啦,這位有趣的未來小偵探。”
“所以呢?”工藤新一雙手環胸,仰頭睨着他,半月眼道,“你口中那位朋友,怎麼沒有看見人。”
“他啊……”萩原研二身形短暫頓住,然後沒有任何異常地伸手撓了撓臉,緩緩露出了一個心虛又無辜的表情,彎着眼睛道,“大概是被我惹生氣了,所以又跑掉了。”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遲疑重複道:“又?”
萩原研二覺得彎着腰和兩個小朋友說話有些費勁,乾脆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不着痕迹地轉移話題道:“對啊,朋友之間吵吵鬧鬧些挺正常的吧,而且是我先說了不太合適的話,所以待會兒得去道個歉。”
雖然這一次,他不認為完全是他的錯。
萩原研二其實很清楚,有些東西,自己並非是第一次察覺,但大多數時候都被他或有意或無意地忽視掉了。
然而就在剛剛,在他情緒意外失控之下驟然說出那句完全不在計劃中的話的時候,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親身感覺到——松田,那個他曾經坦率直白到有一點天真的幼馴染,在驟然重逢的現在,身上隱約充斥着某種難以用語言具體表述出來、但確實存在着的違和,甚至是讓他都看不透的、隱藏極深的割裂感。
萩原一直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表面隨性開朗,經常被人誇獎說情商高、觀察力強,這些千篇一律的評價雖然並沒有說錯,但只能說出這種評價的人,和他的關係基本上也就只會維持在“認識和朋友”之間了。
事實上,名為萩原研二的青年,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本性很叛逆且任性的人,幼時尚和被孤立的松田陣平混在一起時,看似是他在遷就對方,實際上很多頗為離經叛道的建議都是他先提出來的,但事後背鍋的往往會莫名其妙變成“從犯”小松田,賣萌裝乖技能直接點滿的小萩原則是在那之後錢包大出血——用來給被屢次冤枉的松田陣平順毛。
他看似性格溫和,但本質其實是有些外熱內冷的潛質的,善於理解和遷就別人的表面之下,深藏着的是另一種和松田陣平相像但又截然不同的淡漠、任性和自我,缺乏目標和積極性,討厭各種約束,觀察力敏銳的同時又擅長規避不必要的麻煩,遇事習慣性先考慮不利因素和整體得失,甚至於總會下意識將自己所覺察到的大部分東西無聲無息地融入到平淡的日常生活當中,極少願意對此加以細緻的思考與探究,反而會或主動或被動地選擇沉默避讓乃至直接退縮。
但這並不完全。
因為假如某件事本身觸動到了他內心的某根預設的線,這一切就會變得全然不同——比如被他執着尋找了十年的幼馴染松田陣平,比如明明已經答應不會探究他過去的經歷,卻又會在覺察到對方隱藏很深的不對勁、對自己的隱瞞和那一次次離奇突兀的保護欲之後,試圖上前打破那層逐漸讓他失去安全感、乃至是開始產生濃重失控感的無形屏障。
也正因如此,萩原研二之前才會不動聲色地開口想要試探出松田陣平的某些反應,可等如今真的試探出來后,他卻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原本是打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什麼也不想什麼都不管地直接莽上去的,可被眼前這個突發事件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后,他心中那點本來就不怎麼堅定的勇氣卻又開始隨着時間逐漸消散了。
他其實是在害怕,在不由自主地畏懼。
害怕松田陣平因為他冒失的行為而失望、為難甚至直接再度消失,畏懼對方會自此疏遠他,甚至和他形同陌路。
萩原研二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他並不了解如今的松田陣平。
對他來說,在黑捲髮幼馴染身上流逝的時間,被他單方面任性地定格在了一切還未發生的十年前,也因此,他大概率永遠都沒辦法用絕對理智且公正的眼光來看待現在的松田陣平,並且直到現在,雖然心裏委屈又生氣,但卻依舊還是毫不遲疑地在偏袒和信任着對方。
他不能放手,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任性再讓小陣平跑掉,萩原研二有預感,對方會去到一個他拚命努力也觸及不到的地方,那是他們雙方都不想看到的結果,是可以預見的BE結局。
萩原研二不喜歡BE——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的故事以BE作為結局。
說是怯懦也好自私也罷,他不能讓小陣平感覺到他對於對方異常的察覺,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絕不是能用踩油門還是剎車的區別來概括的,他不能用可能會徹底失去對方作為賭博的籌碼,來換取那一絲絲更深地進入到對方領域中的機會。
那樣無論是對於他、還是對松田陣平而言,都未免太過殘忍。
萩原研二想到這裏,忽然彎起眼睛看向正坐在他旁邊的兩個孩子,他們正安靜等待着已經來到現場、正修理着水管的修理人員。
然後,在兩人不明所以的回視里,半長發青年倏地鄭重道:“謝了,也行這會是個很lky的意外也說不定呢?”
等到修理人員弄好水管離開,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后了。
萩原研二揮別兩個忙着去給女孩媽媽看生日禮物的小學生,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忍不住微嘆了口氣。
小陣平……應該已經生氣地走掉了吧。
真無情啊。
失落的表情只在他的臉上短暫維持了幾秒,就被唇邊重新緩慢勾起的一抹微笑所覆蓋了。
總而言之,被丟下也沒關係,再追上去就好了。
萩原研二加快腳步,最後直接在清早的陽光暈染之下邁開腿奔跑起來。
然而就在他即將徑直跨過某個拐角之時,一道非常熟悉的、懶洋洋的,夾雜着不耐煩的,他原本以為早就應該已經隨着其主人一起離開了的磁性嗓音,突兀且直白地闖進了他的耳中。
“——萩,你太慢了,下次我可不會再像這樣莫名其妙地傻站在原地等你了。”
萩原研二猝不及防之下猛然驟然頓住,愣愣回頭,看着那個捲髮墨鏡的身影,眼眸里難得帶上了一層迷茫:“……小陣平?”
等的心情煩躁的松田陣平看他這反應,輕嘖了一聲,一把按上他的肩膀,抱怨道:“走了走了,再敢耽誤我時間,就直接把你丟去海里餵魚。”
“可是……”
“閉嘴,我還在生氣,暫時不想聽你說任何一句廢話。”
“……哦,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