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霧濕潤了浡骨的頭髮,濕潤了浡骨的皮膚,濕潤了浡骨眼眸上的睫毛。以為自己發現了關於單琪瑤的痕迹,卻在轉身後發現是幻覺。石像上的櫻花紋消失不見,沒有任何裝飾,頭髮也只是大概的形狀,更別說其它的樣子了。小姑娘奇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消失不見,石像卻在雲霧裏開始有了血肉的氣息。
環顧四周,小山頭是一塊很小的平地,沒有任何遮擋。浡骨突然清醒,雲霧開始消失,山下的小村莊又恢復了來時的一片祥和。“石像的髮絲分離出來,衣袖分離出來,裙擺開始慢慢晃動,裙擺在山頂的大風中飛揚,活生生的人站在浡骨面前。細長的黛眉彎曲着在笑意滿滿的臉頰上,眼眸清澈倒影着遠處的山峰,近處的人兒。
“你怎麼了?”女孩使勁揚起頭看浡骨獃滯的臉。浡骨遲遲沒有回應女孩的問題,回憶中單琪瑤的樣子還停留在小帳篷昏暗的光線里,眼前他竟然覺得這副面孔很是熟悉,這副面孔像是刻印在自己心裏。
“小黑,快過來。”女孩好像和小黑兔很熟,小黑也很給面子,跟女孩打鬧起來。
“你誰啊?”浡骨本想要抱回小黑,再問問這個女孩這一切是什麼情況。卻張口就氣勢洶洶的問了個“你誰啊”,粗魯的抱回小黑。
女孩也不生氣,還是滿臉的微笑,深呼吸了幾下才細細的道來。“我是誰很重要嗎?你為什麼會被抬到這小山頂才是重點吧?”
被女孩這麼淡淡的一問,浡骨本身就很疑惑的問題就更疑惑了。無奈他這一百年的修為微不足道,孤陋寡聞都不足以形容的腦袋裏,預測不到危險無時無刻不存在。
黛眉瞬間僵硬、直立,眼神兇狠,雙手指尖長出鋒利的刺,向著浡骨的側頸插去。小黑兔也瞬間變成了人的模樣,一身黑衣,鮮紅的眼眸。浡骨倒在自己的熱血中看着眼前幻化人形的小黑,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裏蒼巒疊嶂,陽光明媚。
變成人樣的小黑和小姑娘下了山頭,像認識了幾百年的好朋友,一路說說笑笑。就這樣,被單琪瑤救出矣澤的浡骨在一百年後羽化。浡骨,遇到的不是老龜丞相的鐵箭毒素,而是老龜丞相的誓死。小黑兔一路跟隨單琪瑤的步伐,在樹林裏親眼見證單琪瑤的羽化,再把自己當作浡骨的夥伴。見證浡骨不凡的身體修鍊了一百年卻還與普通人無異。什麼繁花似錦的村莊,不過是營造了輕鬆的氛圍,確定浡骨毫無能力后,用他的氣息喚醒老龜丞相被封千年的誓死。
從前,老龜丞相覬覦煊鳴,覬覦矣澤,卻忌憚遠在北方沙梵祖地的酌情卞。現在,四個少君主中,解決了單琪瑤,老龜丞相不得已破了膽。浡骨的存在早晚是個禍害,如今將他解決,老龜丞相的大業成功一半。
夜深,小村莊的植被開始枯萎,風輕輕一吹就成了灰塵。和單琪瑤羽化的時候一樣,第二天的小村莊和周圍都是光禿禿的山。至此,以單琪瑤和浡骨羽化的地為中心,荒漠化日日劇增,風沙侵吞周邊腳不停歇。整個大地的生機消失殆盡,老龜丞相低估了兩個小孩的作用。老君主竟然真的把維繫大地生機的力量交予單琪瑤和浡骨。
矣澤也免不了乾涸,露出大條大條的裂口,橫縱交錯。不堪惡劣環境的誓死要麼灰飛煙滅於老龜身邊,要麼自相殘殺於逃亡途中,終究未能倖免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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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大地一起枯萎。堅硬的龜殼保護老龜丞相屈居於裂痕之中,干土之下,奄奄一息中還想要仰望天空。
在塞北沙梵祖地,孌浦殿裏,酌情卞,酌長卞,一邊吃喝,一邊看着這一切。
同樣花白鬍子、花白頭髮的兩個老人,在不見四壁與頂的孌浦殿喝酒、聊天是常事。孌浦殿作為曾經的沙梵議事大殿,接納四方丞相,商議大地發展方針。如今卻淪落為兩個老頭子的龍門陣酒桌,不免傷感落敗。酌情卞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與鬍鬚胡攪在一起,旁邊躺着一個亂糟糟的孩童,正在睡夢中嘴角揚起。酌長卞一身乾淨整齊的裝束,頭髮、鬍子絲絲分明,旁邊坐着一位同樣穿戴有序整齊的少年。
少年盯着老人們酒桌旁能夠俯瞰一切的境界,隨時彙報着裏面正在發生的一切。
“老祖,我們不去看看嗎?”
“一切皆有因果。”亂糟糟的老頭酌情卞沒有看少年一眼,淡淡回答后,反而看了看睡着的小孩,嘴角滿是幸福的味道,眼裏溢出寵溺的光彩。少年得到回答后,依然緊盯着境界裏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什麼變化的情形。
酒足飯飽,穿着整齊,坐姿端正的酌長卞提出還是去會會老龜的意見。酌情卞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勉強同意了酌長卞的意見。手裏做出剪刀石頭布的動作,得到酌長卞的回應。三局兩勝,酌情卞贏了酌長卞兩局,滿臉開心寫着不用自己麻煩的滿意。酌長卞願賭服輸,帶着少年離開孌浦殿,徑直向矣澤老龜的乾涸裂口走去。
“龜龜,怎麼的了?好久不見!”酌長卞的嘴角透露出不屑的感覺。手裏盤算着要如何處置着老龜時,一旁的少年惡狠狠的望着縫隙里的老龜丞相。
“我不是真心要傷害單琪瑤少君主和浡骨少君主的,老龜也是被逼無賴的呀!”老龜丞相的語氣里滿是我別無他法的意思。
酌長卞老祖自然是相信的,也是知道的,事情並不是表面這麼簡單。一旁的少年卻滿臉憤怒,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露出大白牙。“好吧!暫且相信你是被迫的。不過,罰你臨時照看矣澤、煊鳴。不錯吧!你日思夜想的權利終於來了。”酌長卞老祖給老龜丞相這樣的懲罰並不是什麼好差事,畢竟現如今的煊鳴、矣澤可不是當初的人間仙境,人人嚮往之。
老龜丞相連連點頭,微弱、乾渴的聲線頻頻答應着酌長卞的吩咐。
煊鳴、矣澤荒漠、乾涸的樣子在孌浦殿的境界裏看着就像是被刮掉了毛,去了皮的身體,在惡化的傷口慢慢向四周擴散,從開始的一塊向一片蔓延。
突然,酌情卞老祖一摔酒杯,叫醒身邊的小孩,大步離開孌浦殿,小孩踉踉蹌蹌地揉着眼睛一路小跑跟在老祖的身後。“鏑兒,拿筆來,要最大的。”酌情卞一聲令下,小孩子睡意朦朧中本就踉蹌的步伐在拿到筆時更加凌亂了。左右搖擺中到達老祖面前,酌情卞老祖卻只輕輕一提起比來就開始在大地上揮灑墨色。大筆是鏑兒身高的兩倍,是到達老祖胸口的,拖帕一樣的筆。大筆揮灑的墨消失在煊鳴、矣澤的深處,一個大大的禁符就此將老龜禁於兩地之間。
“老兄,你這樣就不仗義了啊!”見過老龜回來的酌長卞老祖和少年來到酌情卞剛寫完禁符的地方。酌長卞老祖對於他的這位兄弟的做法有些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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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覺得既然是自己去見的老龜,那就應該由自己來寫這個符。酌情卞卻不這樣想。“你都跑一趟了,就不要幸苦寫什麼符了。”說完這句話,將筆放到鏑兒面前自己假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走掉,留下三人。
酌長卞雖是老祖的身份,卻是酌情卞的弟弟,面對這樣的哥哥,他也沒有辦法。酌情卞這個哥哥寫符並不是真的有多想要親手寫這個符,不是真的想要囚禁老龜,更不是搶了弟弟的活。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老龜雖不能與哥倆齊稱,但也是除了哥倆之外,最有資歷的老人。作為一個老人,老龜丞相的一切作為並不被酌情卞老祖所看重,更不被酌情卞老祖所重用。採取弟弟酌長卞的措施,給予老龜煊鳴、矣澤的臨時照看權利,更大一部分的原因來自於急需恢復的環境。
想要重新恢復煊鳴、矣澤的生機,除了原先的單琪瑤、浡骨的存在,就只能一粒粒、一棵棵的從種子、秧苗開始。
“驀兒,你去送一下種子。”本來打算讓旁邊的少年驀兒去給老龜送種子,心裏急忙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去比較好。畢竟,沒有了單琪瑤和浡骨,驀兒和鏑兒就成了繼承君主位置僅剩的希望。“還是我們一起去吧!”酌長卞老祖和驀兒一起來到矣澤,在老龜的面前扔下幾粒被裝在黑色小囊里的種子。“先種着吧!怎麼種知道嗎?”
“知道,知道。”種子送到了,酌長卞帶着驀兒回了沙梵祖地。老龜細細數着小囊里的,黑褐色的,小小的圓形種子。.“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十一顆、十二顆。”僅僅十二顆種子,能種出什麼來?老龜一會兒笑,一會兒哭。“這一粒種子就得種上多長時間啊?”老龜心裏每一個準確的數。
酌長卞給老龜的種子對於整個煊鳴、矣澤來說,絕對是多多有餘。只不過,像這樣的種子得一顆一顆的種,不然,是不會發芽的。只要老龜成功的把種子種出秧苗來,恢復煊鳴、矣澤,不是什麼難事。
將其餘十一顆種子小心翼翼的裝好在小囊里,留些一顆,捧在掌心。盤膝而坐,開始運量身體裏的力量。老龜的力量從頭到腳,到手指,到種子的中心。老龜的精氣神在力量的運轉之中,與地上的干泥結合,沿着縫隙、空氣朝整個大地蔓延。老龜看見自己的精氣神穿過禁符,離開煊鳴、矣澤,遍佈整個大地,連接一切連接着大地的生氣。老龜看見,自己的了力量正在喚醒黑褐色殼裏沉睡着的嫩芽。老龜看見,浩瀚的星空正在自己的頭頂涌動。
日復一日,酌長卞身邊的少年驀兒還是少年,只不過高了,高過了日日走在自己前頭的老祖。年復一年,酌情卞身邊的小孩鏑兒已經成為少年的模樣,依舊跟在老祖的屁股後頭。山川河海,日月星辰,老龜掌心的種子早就穿破黑暗,擠出縫隙,紮根土地。六粒種在煊鳴,六粒種在矣澤,煊鳴在孌浦殿境界裏看着是初春抽芯的綠,矣澤在孌浦殿境界裏看着是清澈的藍。
大風將雲朵拉得很細,很薄,絲絲縷縷。煊鳴在孌浦殿境界裏是孤獨的,像是被眾人所拋棄。矣澤在孌浦殿境界裏是寂寞的,他伸出去的手摸不到任何同伴。整個大地像是一個沙包,煊鳴和矣澤像是被特意塗鴉的裝飾,像是被反覆縫補在舊沙包上的新布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