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頭一個連着一個,翻過一個埡口,還有另外一個埡口。有的山頭杉樹成林,有的山頭一兩棵不知名的小樹傾斜着相依偎,有的山頭荊棘叢生。無論什麼樣子,它們獨一無二,屹立在許多同伴的旁邊。埡口的另一邊或許是有些平坦的土地,或許是陡峭的山腰,或許是小溪潺潺的田地,又或許是有着裊裊炊煙的村莊。
一棵枝丫橫生的櫻桃樹已經是綠葉叢生,地上已經看不見任何花的痕迹,一對一對的小果躲藏在葉片枝幹中間。浡骨從櫻桃樹旁經過,穿過一片很淺的桃樹林子,被幾座小山頭包圍在中央的村莊出現在眼前。一條蜿蜒的小路直通山腳,春末夏初,山上的果樹早已不見任何花的殘影,只有稀稀疏疏的金色小野花在迎風綻放,山下的村莊卻繁華似錦。
在不遠處看着山下的浡骨心裏頓感悲傷,總覺得,自己身邊應該還有一個人才對。現如今,不得不獨自四處遊走,想到單琪瑤最後的樣子,直接坐到地上,不願再行走。單琪瑤已經羽化一百多年了,浡骨還是沒有從中走出來。小小年紀的他,可能這一輩子要走出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村莊的小屋圍繞在山腳下,圍繞着山頭中間平坦的土地。小屋在高大的楸樹花叢中若影若現,炊煙越來越飄渺,繞過繁盛的楸樹葉,繁盛的粉紫色楸樹花。接近夕陽的光是炙熱的橙色,燃燒山脈、小屋、楸樹、田坎、農人。浡骨看着眼前的平靜、祥和、熱鬧,陷入美景。小孩兒在田間嬉戲,在小溪邊玩耍,聽到母親的呼喚便匆匆向田裏的父親跑去。父親們相互大喊着“回家吃飯了”,扛着鋤頭,背着籮筐。
兔子小黑偷偷溜出浡骨的行囊,聞聞野花,啃啃青草,竄到浡骨的懷裏,溫柔的大眼睛看着這個可伶的人兒。“你出來幹嘛?”浡骨摟了幾下小黑,叫它回到行囊,自己也慢慢悠悠的下了山坡。山坡下的田裏沒有一株雜草,莊稼小小的,一蓬一蓬的,有序的呆在土壤裏面。浡骨裝作認識這些農作物一樣,細細觀賞他們的搭配組合。也裝作是村莊的一份子一樣,在小道上悠悠行走。
此時的浡骨又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又不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一邊走着,一邊觀察着每家院子的情況。青菜香味,飯香味無意招惹浡骨的惡意,只是浡骨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帶有煙火熱氣的飯菜。碗筷碰撞的聲音也無意勾起浡骨的味覺,只是浡骨已經很久沒有嘗過湯的清爽香甜。浡骨被這些肆意擾亂自己心境的味道、聲音十分嚮往,沒有被主人注意,卻十分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還沒有成功通過第一戶人家的籬笆,狗吠聲狂而不止,連續到了很遠的人家裏都有了狗的嘈鬧。“外面有個大哥哥!”小姑娘頭上扎着兩個翹翹的小揪揪,跟着小女孩一蹦一跳的抖動。浡骨眼睜睜的看着小女孩跑進家裏,拉着兩個大人出了門,走到院門口。浡骨想動的雙腳不聽心裏的話,急忙往山坡退回去。樹影下看不清的階梯套了浡骨一個大跟斗,小帳篷,兔子小黑被摔到一邊。
“兔子!”小女孩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想要跑去什麼地方,卻又腿腳不聽使喚的打折轉轉的小黑。小女孩將自己的小燈籠遞到小黑的眼前,照亮小黑的路。小黑踉蹌跑到浡骨的身邊,看着踉蹌的浡骨本就灰頭土臉的臉更加灰,爬起來又摔回地上。
聞聲而來的村民立馬就將少年圍得水泄不通,在一個個的燈籠的照耀下,小姑娘抱着小黑兔,仔細看着這個該可憐的大哥哥。“奇之,沒有禮貌。”還沒有來得及換洗的衣服上,泥土還沾染着袖口。一雙粗大的手將這個小女孩抱起,退出人群。
浡骨還沒有從摔倒的嗡嗡聲中清醒,就已經被趕來的村長叫人抬到自己家裏。村長家裏的飯桌上還擺着沒有被動過的飯菜,碗筷也還沒有上。村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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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大家回家趕緊回家繼續吃飯,這個外來小孩的事情,先緩緩。村長眯着眼,摸着並沒有鬍子的下巴,盤着兩個還沒有去皮的黑乎乎的核桃。
浡骨眼裏閃爍的金星慢慢退去,細細聞着桌上的熱氣。“我親愛的好老婆,今天加副碗筷。孩子和我們一起吃。”村長仔細掂量眼前這個小孩,又小心打探自己老婆的意思,慢慢坐到桌子邊。
“吃飯了!”村長的老婆沒有拒絕讓小孩在自己家吃飯,而且還很是歡迎。手裏拿着碗筷,滿臉高興的從火房小跑出來。先給小孩盛了一碗飯,給自己的老公村長盛了一碗,再給自己盛一碗。看浡骨遲遲沒有動筷子,村長又哈哈大笑着打趣道:“素菜湯,清爽甘甜,最下飯了。”說完又看了看桌上的一鍋用菜苔煮的素菜湯,皺了一下眉毛,看了看自己的老婆。
村長老婆立馬知道其中的含義,起身要往火房走。浡骨立即喊到:“不用麻煩了。謝謝村長,謝謝大娘!我是太感動了,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正式的吃過一頓飯了。我只是感動,沒有覺得不好。”浡骨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村長和村長老婆也沒聽清楚一個字。浡骨說完,村長老婆還是去了火房,一會功夫,就端着一小碗蛋花湯走了出來,端到浡骨面前。見狀的浡骨有些羞愧,拿着筷子磨磨蹭蹭,不肯動眼前的蛋花湯。
村長看出小孩的固執,直接將浡骨碗裏的飯都倒到蛋花湯的碗裏面,攪一攪,放到浡骨的面前,示意他放心吃,還有。浡骨連連點頭,“我會吃的村長,不用這樣”。在村長和村長老婆聽來,浡骨還是在含含糊糊的說著什麼。村長和老婆對視,兩人似乎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孩有一些障礙,不太會說話。開始大口吃着飯的浡骨還沒有意識到,在這個小村裡,他的話是別人不太能聽懂的語言。
吃完飯,村長和自己夫人一起收拾碗筷,給浡骨整理床鋪。浡骨左右晃晃,發現這個村長家裏除了兩老,沒有第三個人。多少還是冷清的屋子裏,浡骨被村長安排在另一個單獨的小屋裏。嶄新的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床上,除了睡衣,還有外衣。浡骨順手摸了摸,看了看,發現衣服與自己的身形很相合,不長不短。還有床前的新鞋,也與自己的腳很契合。
這樣一個小村莊,吃的也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竟然能有適合自己的新衣服,讓浡骨感到很不解。左思右想中,浡骨感受床鋪的舒服時才想起來自己的小帳篷和小黑。猛抬頭就看見小帳篷被村長掛在牆上,竟然與這間房的感覺很和,裝飾的很有趣。可小黑就不在了。浡骨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也沒有小黑的身影。拖着鞋就往自己摔跤的地方跑,聽到聲響,村長也自然的就跟着過去了。
“找什麼呢?”浡骨看了一眼村長。說了句“兔子”。村長稀里糊塗,搞不清說的什麼,也跟着找。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浡骨也不顧穿的什麼新衣服,一屁股就往地上坐。村長的燈籠虛虛晃晃,看樣子是快要沒有油了,就去了旁邊的小姑娘家裏借油。去了才知道,浡骨是在找兔子呢?小姑娘抱着兔子,跟在父親身後,本來想要看看是不是那個大哥哥來自己家找兔子了,結果是村長來借油。
小姑娘父親和村長談了一會兒,直接將兔子從她懷裏抱給了村長,還笑着送村長出了門。看見村長抱回了小黑,浡骨是又笑又氣,要是在這裏把小黑弄丟了,他一定後悔當初帶着小黑離開了它原本的家。小黑回來了,浡骨也放心了,回到村長家裏一頓咕咕大睡。
浡骨雖然已經一千三百多歲,實際上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子。矣澤老君主羽化時,浡骨二百歲。一直到單琪瑤從泚筆回來就他出了矣澤,到如今,能生存下來已經是奇迹。浡骨毫無疑心,倒床就困,反倒是小黑一直在床邊守候。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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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的清晨亮得很晚,直到晌午還是一團迷霧。
“浡骨,快醒醒,該出發了。太陽曬屁股了。”睡夢中,單琪瑤正在一邊將浡骨從小帳篷里拉出來,一邊喊着該出發了。躺在村長家床鋪上的浡骨嘴角露出微笑,嚇得旁邊守了他一晚一早的小黑驚慌失措,在屋子裏四處亂跑。中午,霧氣還沒有要散去的意思,被村長一行人推開的房門在“吱咯”聲中反覆撞擊旁邊的牆體。導致牆體表面的泥土落了一地,露出原本的石頭。小黑被這來勢洶洶的陣仗嚇到趕緊鑽進浡骨的被窩裏,嚇得浡骨被迫從自己與單琪瑤打鬧的美夢中驚醒。
“村長!”浡骨趕緊避開眼神有些犀利的村長,看向旁邊的村民。村長一隻手捏住浡骨的下巴,想要說什麼,沒有說出來,另一隻手示意村民們動手。幾個大漢將浡骨抬出房間,往院子外面走。連着他的小帳篷、小黑,以及昨晚村長夫人才為他準備的新衣服、新鞋。
大霧中的浡骨頭朝天,背朝地,並不知道自己會被這些莫名其妙的村民抬到什麼地方。在一路上,只聽到幾個婦人絮絮叨叨在念着什麼神保佑的話語。一小段路程過後,浡骨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往山上抬着。越往上走,霧就越稀薄,甚至能夠看見一粒粒的水汽在飄動。到達山頂,太陽很刺眼,天空很深邃,一座石雕像出現在眼前。浡骨被村名放在石雕像前,捆綁的雙腳雙手匍匐在一塊很乾凈、整齊的少快上。
浡骨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要被祭眼前的這座神像了,無論他怎麼喊叫,怎麼求情,在村民的耳朵里,並不知道他在叫喊着什麼。說來也是奇怪,村民的祭祀很簡單,把浡骨一扔,就走了,沒有任何環節和禮儀。小黑緊靠浡骨,緊貼浡骨,又不停的張望上山時的路。
浡骨使勁坐起來,發現村莊的這座石像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一副面孔,即使仰視也覺得美麗、熟悉。再仔細看,浡骨眼底斷斷續續冒出淚花。石雕粗中帶細,頭髮上的櫻花裝飾瓣瓣分明,衣服上的櫻花圖案朵朵鮮明。在夢裏無數次出現的單琪瑤第一次站立在他的跟前,眼裏帶着憐愛,臉頰帶着笑意。
“小黑,快幫我解開。”小黑使勁撕咬拴住浡骨手腳的繩索。這時候偷偷跟着溜上山的奇之小姑娘實在是等不及要幫幫小黑,突然冒出在浡骨背後幫小黑解開了半天都沒有咬開的繩索。
“你來幹嘛?”浡骨問。
“來幫忙啊?”奇之回答。
浡骨大驚,小姑娘竟然聽懂他說的是什麼。之前在村子裏的時候,那些大人都聽不懂浡骨說的什麼,這小姑娘竟然能夠聽懂。
“你能聽懂我說的什麼?”浡骨又問。
“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小姑娘很傲嬌,覺得這有什麼難的,不都是說話嗎?浡骨卻在心裏疑惑起來。
別人聽不懂,憑什麼你能聽懂。你要是能夠聽懂,你的父母也應該能夠聽懂,不然,你是天生的嗎?
奇之也不管浡骨在想什麼,也不問浡骨叫什麼,在一旁和小黑互動起來。
“小黑!”浡骨很不開心小黑很快就和這個小姑娘熟絡起來,想要在語言裏暗示小黑,不要再和不認識的人一起玩了。小黑聽到浡骨不開心的喊自己,自然也就回到自己身邊,不想浡骨生氣。
小姑娘奇之告訴浡骨,這是他們村的守護神,有她在,這個村莊就不會有事兒。小姑娘在石像四周轉動,一會兒假裝理理石像的衣服,一會兒又假裝擦擦石像的腳背。浡骨抱着小黑走了幾步路回頭才發現,石像與小女孩的模樣都不能用相像來形容,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