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上將

第73章 上將

戰鬥結束,所有留下的深淵都被清剿了,畢竟有賀行川和三位教官領的軍隊坐鎮,扣除深淵之王這樣的,終結深淵還不成問題。

人手很充裕,時也沒有去作戰,始終都握着武器守在沈辭身側。

此刻,所有人都走到時也身邊。

沈辭早就沒了氣息,時也將沈辭輕輕放下,抬頭看賀臨淵。

賀臨淵也在看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賀行川上前把沈辭抱起,低聲道:「先清理,然後送回首都賀家的墓地安葬。」

賀行川始終保持着理智領導與掌控着此刻已經崩潰的大局,但時也看到他的手掌心都是被自己掐出的血痕。

賀行川抱着人走了。

葉柏然捏了捏賀臨淵和時也的手臂,道:「你們……去休息,這裏交給我們。」

紀聞戈已經被程千語關押起來了,葉柏然和周禮繼續去收拾殘局,所有人都像老了一圈。

那是上將。

他們的家人。

時也想起之前沈辭給他看的照片,照片里沈辭和賀行風坐在沙發上,身後是賀行川、周禮、紀聞戈和葉柏然。

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

時也起身看賀臨淵。

賀臨淵站在月光下,眼睛被月色映照得波光粼粼,他神色如常,沒有哭沒有鬧,明明是驕傲悠哉的alpha,但這一刻時也覺得眼前的人脆弱得像一片蟬翼,一碰就會化成粉末飛走。

時也朝賀臨淵走去,伸手抱住了他。

賀臨淵下巴擱在時也肩膀上,將自身的重量分了一點過去。

「時也。」

「嗯?」

「只剩我了。」賀臨淵的聲音也很輕,比月色還讓人不敢驚擾。

時也一頓,抱得更緊,「不是的,還有我。」

賀臨淵將頭埋進了時也的頸窩裏。

他沒有哭沒有鬧,只是安靜地靠着時也,靠得很久很久。

賀臨淵自打有意識時就在與信息素抗衡,不停地面臨失去,在懂事的時候就和沈辭一起撐起了賀家,面對虎視眈眈的豺狼,在帝國站穩了腳跟。

短暫的人生里,除了和沈辭與時也在一起時鮮少感覺到快樂。

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而在遇見時也之前,他一向是克制矜貴的,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後來他遇見了時也這個「宿敵」,被時也惹惱,因為時也而感到煩躁,生出了少年人的血性、不服輸與征服欲。

時也是他馳騁的草原,是燎原的星火。

而如今的他,貧瘠得只剩下這一捧星火了。

什麼都沒有了。

時也輕聲道:「我們去洗個澡,睡一下吧?」

他們身上都是血污。

「嗯。」

兩人互相依靠着走向了屬於時也的飛行器洗了澡,一起躺下。

賀臨淵的狀態很不好,非常非常地不好,時也能感覺到alpha幾乎要把他淹沒的情緒,但賀臨淵不是一個會表達的人,他習慣性地把情緒吞咽下去。

時也看見賀臨淵手臂和脖子上忽明忽暗的鱗片,和那雙赤紅得幾乎要滴血的眼睛,悄悄在賀臨淵的水裏放了安眠藥。

賀臨淵睡過去后,時也回到了浴室打開蓬蓬頭。

水聲很大,起到了很好的掩蓋作用,時也蹲在旮旯抱着膝蓋一抽一抽地哭。

他必須在賀臨淵面前支棱起來,他必須成為賀臨淵的依靠,所以現在就讓他哭和宣洩一下,就一下。

時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唇都在發顫,將胸口裏的悶氣一股腦地撒出來。

憑什麼。

憑什麼啊。

時也抓着終端,裏面都是他這段時間學習的資料。

時也胸口不停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氣。

如果他能早一點意識到,他會學得更好,做得更好的。

時也把頭埋在臂彎里,渾身哭得都在抖。

房內,賀臨淵輕輕睜開了眼。

賀臨淵自己也很意外,沒想到那樣的劑量不足以讓他睡着。

賀臨淵側躺在被窩裏,聽着浴室里的聲音,眼角輕輕落下一滴淚。

他閉上眼,聽着嘩啦啦的水聲,壓下手臂上的鱗片。

片刻,浴室內的水聲還沒停。

賀臨淵起身推門而入,水因為持續一段時間沒關,地上都是積水,小狗坐在裏頭一身狼狽,剛洗完澡如今又濕了。

賀臨淵蹲下身把人抱住,兩人緊緊地抱着彼此,像是要把對方都崁入皮肉與骨髓之中。

不夠。

賀臨淵咬住時也的唇,兩人磨着彼此的唇輾轉親吻。

「時也,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賀臨淵額頭抵着時也的,啞聲道:「你……」

時也貼着賀臨淵,閉眸語氣兇狠打斷道:「賀臨淵,如果有一天你認不得我了,我會殺了你。」

賀臨淵一愣。

時也咬着賀臨淵的耳朵,警告般道:「不準忘了我,不準認不得我。」

時也不怕失控的賀臨淵,只要那還是賀臨淵。

只要賀臨淵沒有輸。

「好。」賀臨淵的發碎因為被打濕而貼在額前,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他抱着時也道:「我承諾。」

時也道:「你發誓,如果你忘了我,我就不得好死,死無全屍。」

賀臨淵親吻時也的耳朵,「我發誓。」

「發誓發完整。」

「……時也。」

時也捏住賀臨淵的臉,眼眶紅腫,鼻子紅通通,看着比賀臨淵還要狼狽和可憐,「賀臨淵!」

賀臨淵垂眸,「我發誓,如果賀臨淵忘了時也,那賀臨淵將一輩子都見不到時也了。」

賀臨淵輕笑,「這對我而言比任何事都要痛苦。」

時也一愣。

「那……一言為定。」

「嗯。」

……

……

再過兩日,賀臨淵和賀行川着手處理賀家的善後事和葬禮。

時也去了臨時的牢獄探訪。

時也遣散所有的守衛,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紀聞戈背對着他坐在牢獄裏,即便身陷囹圄依舊坐得挺直,和時也剛見到這位讓他害怕的嚴肅教官時一模一樣。

時也在鐵閘門邊坐下,輕喚道:「教官。」

紀聞戈語氣平緩:「我是即將被處刑的人,不是你的教官。」

時也道:「但記憶無法消除,做過的事也無法被抹去,您教過我。」

紀聞戈沒說話了。

「教官。」時也抱着膝蓋,看着自己的腳丫子道:「卧底不是您。」

紀聞戈一頓,蹙眉道:「為什麼這麼說?」

時也垂眸,「直覺。」

紀聞戈搖頭,「你太年輕。」

「我的直覺很准。」時也轉頭看紀聞戈,「為什麼要替周教官隱瞞?」

紀聞戈定定地看着時也,「時也,你太年輕,無法用這種方式來套我的話,我不會上當。」

時也咬牙道:「我年輕,經驗少,但我不愚笨!我自己有眼睛,有心,有腦子!我能感覺也能判斷!」

這兩天時也讀完了程千語給他的手稿。

這些手稿是沈辭生前追查卧底時寫的,沈辭並沒有說出來影響時也的判斷,但看他的記錄字行裏間都在懷疑……周禮。

時也冷靜下來后想了很久。

確實,當天他看着紀聞戈在現場,但他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性。

真正的卧底可以在那之前就去破壞了裝置,然後他遇見的是後來趕到的紀聞戈。

時也深吸一口氣,語氣平穩道:「教官,您誤會了,我並沒有在試探您,我是在陳述與……拷問。」

紀聞戈看着自己的學生,微微挑眉。

時也道:「撇開沈先生與我個人的直覺與判斷,我冷靜下來后查了當天所有教官的行跡,最後得知了周教官在開戰前暫離了隊伍,時間對得上。不僅如此,我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

時也無畏地看着紀聞戈的眼睛,「周禮是帝國情報局局長,情報局……這是一個很好的平台。可以遮掩周禮的身份,還可以給周禮提供情報讓他及時處理掉變異的痕迹。」

紀聞戈沒說話。

時也道:「明面上給軍部提供消息和軍情的情報局,實際上是圓桌的走狗,負責給圓桌隱瞞alpha會變異的事!只因為圓桌怕事情敗露后,那群老封建alpha的地位會受影響!「

時也起身,赤紅着臉厲聲道:「多麼可笑!」

紀聞戈終於直視時也。

他這個以前大大咧咧,做事喜歡憑感覺和喜好的學生,如今接手了沈辭的業務后僅僅花兩天就查到了那麼多。

有城府,有膽識。

以前怕他的學生,如今拿捏着人心與分寸來「拷問」他了。

紀聞戈沒忍住地露出欣慰的眼神。

時也咬牙道:「教官!請告訴我,您為什麼要替那個人渣隱瞞!」

紀聞戈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口氣在空蕩蕩的牢獄中回蕩着,顯得紀聞戈更加地蒼老。

「我僅剩的家人……是他們。」

是照片里的他們。

時也道:「即便那個人逼死了沈先生?即便那個人背叛了所有人?」

紀聞戈沒說話了。

過了好片刻,紀聞戈閉眸道:「我總想着,如果以前跟着上將一起出征的是我而不是周禮就好了,如果死的是我而不是上將就好了,犧牲了孤家寡人的我,所有人都能美滿地活着。」

所以當他察覺到周禮圖謀不軌,悄悄跟隨並發現了他做的事後,他才想着要頂罪。

那天他確實是在想辦法修複發射器。

紀聞戈道:「我這幾天也在想,也許我做錯了。」

面對腫瘤就要拔除,而不是逃避,任由腫瘤在身體裏生長。

周禮做的事,無法原諒。

時也道:「您頂了周禮的罪,就沒想過他萬一繼續做壞事呢?難不成害了沈先生不夠,還要再害葉教官還是賀臨淵嗎!」

「他不會。」紀聞戈道:「我讓人在周別故的飲食里下了葯,如果周禮還想要周別故的命,他就不敢再輕舉妄動。」

時也一愣。

周別故……

時也如今無法確認周別故站在哪一邊,對於這些事又知道多少。

那位愛睡覺,還喜歡在他面前說賀臨淵壞話的alpha……時也並不希望他和周禮一樣。

「周別故是周禮的命根子。而且……」紀聞戈搖頭道:「暫且讓我在牢獄裏待着吧,你們沒有任何證據指認周禮,如今至少可以爭取一點時間,想想怎麼應對他。」

……

再過兩日就是沈辭的葬禮。

賀臨淵已經沒多少精力應付賓客了,他和賀行川在裏頭念禱告,時也毛遂自薦在外頭迎接賓客。

這幾日時也真的作為賀家的另一個主人,撐起了賀家,讓賀行川和賀臨淵能好好地準備葬禮。

他將所有事務都攬了,在程千語的幫助下漂亮地完成了任務。

程千語摘下了沈辭給他的所有徽章,胸前乾乾淨淨。

將來也許會別上時也給他的榮耀。

他在年少時跟着上將,後來跟着沈辭,如今跟着時也,見證着一代代的家主。

時也給每一個進門的賓客都遞了白色的花。

輪到周禮了。

時也手一頓,抬頭看周禮。

周禮和葉柏然一起來的,周禮也在看時也,神色有些憔悴,見時也看他,問道:「怎麼了?」

時也關切道:「周教官這幾日沒睡好?」

周禮一頓,點頭道:「我想大家這幾天應該都睡不好。」

時也定定地看着周禮,「是啊。」

程千語在一旁有些擔憂地看時也,怕他露餡。

但以前大大咧咧的小狗此刻臉上是毫無破綻的禮貌神色,頗有幾分賀臨淵和沈辭的韻味,但時也比他們更有優勢。

那雙眼睛有着天然的無辜,能夠欺騙所有人。

即便時也心裏想生吞了周禮。

周禮接過花,走進了大廳。

沈辭躺在滿是鮮花的棺木里,神色安詳滿足,就像是死前經歷了什麼美好的事。

周禮輕輕將花放在沈辭身側。

來之前,周禮去見了紀聞戈,兩人大吵了一架。

周禮讓紀聞戈把周別故的解藥交出來,質問他為什麼能對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下手;紀聞戈情緒也上來了,質問周禮為什麼要背叛他們,甚至害死了沈辭。

「我沒有!」周禮喝道:「沈先生是自殺!」

「但是你把人逼死的!」紀聞戈雙目赤紅,「你口口聲聲說著敬重上將,但為什麼要背叛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正是因為敬重上將才這麼做,你們都不懂!」周禮大聲道:「你們t不懂!」

當年上將帶着人抵禦首都,和深淵同歸於盡,甚至變異成了醜陋的深淵。

憑什麼alpha就要成為軍人,保護那些被養在首都里嬌生慣養的oga?

他的神明,他的信仰,為了oga而犧牲,沈辭受着上將的庇佑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科研人員,如今還要揭發alpha難堪的那一面,以怨報德,死了活該!

圓桌在他眼裏不過是螻蟻,隱瞞alpha為深淵的事實不是為了圓桌,而是……alpha因為體力的優勢已經做了那麼多犧牲,他替上將隱瞞這個秘密有何不可?

任何阻攔他的人都得死!

周禮抓着紀聞戈的衣領子喝道:「不要阻攔我!」

紀聞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隨後道:「你瘋了。」

瘋?

此刻,周禮看着躺在棺木里的沈辭,心道,他真的瘋了嗎?

沈辭棺木上方是那張他們所有人的合照,照片里大家笑得燦爛明媚。

周禮忽然就想起上將臨死前的畫面。

「你是我最信任的眷屬,我將沈辭和阿淵交給你。」

賀行風緊緊地握住周禮的手,啞聲道:「答應我,替我照顧好沈辭。」

畫面一轉,變成了上將的葬禮。

七年前葬禮那天,沈辭抓住他問道:「周禮,上將沒有死對吧?他一定會回來的,對吧?」

周禮垂着眼,啞聲應道:「嗯。」

頓了頓,周禮道:「您別難過,上將……」

「我不難過。」沈辭笑盈盈道:「你們也是我的家人,我們一起等上將回來。」

……

「哈哈哈哈……」

周禮蹲下了身,捂着臉大笑。

所有人都在看他,但大多是憐憫的眼神,心道周教官肯定是打擊過大情緒崩潰。

周禮笑得很放肆,笑着笑着眼淚從手掌的縫隙掉了出來,也不知道是笑出來的還是哭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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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是抑製劑的O沒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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