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一輩子……
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說到一輩子上面去了。
埃爾奧特抬起了那雙清亮的綠色眼眸，對上了周瓊明晃晃地充斥着不滿的目光。
他緩緩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的意味。燈影下，他濃密纖長的淺金色睫毛在眼窩處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像蝴蝶脆弱的翅膀一樣溫柔地扇動着。
周瓊恨恨地用手指隔空抵住了埃爾奧特的眼睫，細瘦的指腹幾乎要貼在他柔韌的睫毛前端。
“不許亂眨眼睛，快點說話！”
“沒有不和你說話。”
埃爾奧特抵着她的手指，很認真地仰着頭，回答道。
“真的嗎？”周瓊半信半疑，她又問道，“那為什麼剛剛不和我說話？”
“為什麼剛剛不和你說話？讓我想想……”
埃爾奧特跟着周瓊的話慢慢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里竟夾雜着些微的笑意，帶着他的眼睫一起顫動起來。
淺金色的睫羽在周瓊柔軟的指腹上撲扇撲扇的，有些刺撓。
周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埃爾奧特一重複，她現在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莫名其妙了。
什麼叫為什麼剛剛不和我說話，這算什麼問題。她和埃爾奧特本來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說話的啊。他們經常會安靜地呆在一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她問出這樣奇怪的問題，就好像是在仗着埃爾奧特的包容，無理取鬧一樣。
周瓊意識到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和他建立起感情上的聯繫。正是因為她把他當做朋友了，所以在意識到他可能不信任她的時候，她才會下意識地傷心，煩躁和委屈，下意識地想要聽聽他是怎麼想的。
周瓊盯着埃爾奧特的神色，確定他是否還是和以前一樣。
埃爾奧特仰着頭任她打量，他湖水般清透的眼睛閃閃發光，嘴角噙着的笑意不僅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反而還越擴越大。
他本來不笑的時候就已經十分美貌了，現在他一笑，周瓊被美色壓得簡直喘不過氣來，偏偏他還眼睛都不眨，那麼專註地看着她。
周瓊被他笑得渾身變扭，她帶着警告意味地看着他，“從剛剛開始，你的嘴角就沒下來過。你到底在笑什麼啊！不許笑了！”
“我笑當然是因為有開心的事啊。”埃爾奧特絲毫不害怕，他對着周瓊的眼睛，非常義正言辭地說，“剛剛你不讓我眨眼睛，現在連笑都不許了嗎？那我要怎麼和你說話，這樣嗎？”
他學着瑟維斯的樣子，豎起了眉毛，怒氣沖沖道，
“你要我這樣和你說話嗎？”
“如果你這樣和我說話，那我就也這樣回你！”
周瓊也挑起了眉毛，瞪起了眼睛。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瓊一笑，氣就泄了，就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生氣得鼓起臉來。剛剛那種奇怪的氛圍消失了，他們又回到了平時自然的相處狀態。
周瓊向來是比較坦誠平和的性格，既然一切都說開了，她也不再忸怩，她對着埃爾奧特道歉道，
“埃爾，不好意思，我只是心裏有點煩躁，是我的不對。”
“那你現在好些了嗎？”埃爾奧特絲毫不覺得周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事實上他很少見到她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時刻。
“我感覺感覺……”周瓊仔細地感受了一下，回答道。“嗯，現在感覺好多了”
她現在覺得自己又滿血復活了，剛剛壓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被撬起了一角，不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埃爾奧特仔細地觀察着她的表情，好像有話要說，卻最終沒說什麼。
*
深夜，室內昏黃的小夜燈被熄滅了。
漆黑的夜色帶着昏沉的睡意在屋內漫延，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
周瓊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她睜着眼睛靜靜地看着天花板。
白天被趕走的情緒在夜晚又再次席捲了她，她又開始感到壓抑，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種無從談起的負罪感和愧疚感讓她的心墜得發慌，讓她惶恐得幾乎夜不能寐。
她怕影響到埃爾奧特的睡眠，就一直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室內的空氣徹底平穩下來時，她靜悄悄地坐了起來，披好衣服，想出去走走。
她剛剛掀起被子，準備站起來的時候，隔壁床的埃爾奧特也坐了起來，他極為清醒地問了一句，“周瓊，你睡不着嗎？”
“有點。”
其實是一點都睡不着。
“你呢，埃爾，你為什麼不睡？”
周瓊疑惑道。
“我可能要到發情期了，激素比較紊亂。”埃爾隨口找了個理由。信息素紊亂一向是ao社會找借口的萬金油，打架，請假，逃課幹什麼都可以說自己信息素紊亂。
空氣再次沉默了，周瓊和埃爾奧特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也沒有人開燈。
室內一片漆黑，窗帘的縫隙處透過一點淡淡的月光，只能勉強照見模糊的輪廓。
在夜色中，人的視覺被剝奪，但其他的感官卻變得格外纖細敏感，低落的情緒像黑色的蔓草一樣纏繞上來。
良久的沉默后，周瓊突然輕輕地說道，
“埃爾，我以前以為只要有了強大的身體，強大的武力就不會再被欺負。現在卻發現，也許最重要的應該是有一顆堅強的心吧。”
埃爾奧特沒有說話，他明白也許周瓊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他恰好處於這個位置。
“我現在覺得自己很自私。”她顫抖着說，“有那麼多人在向我求救，他們都在看着我。即使我知道這些不是我應該承擔的，我還是很難受，我只想逃避……”
“我覺得自己很罪惡。”
“我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很愧疚。”
“周瓊。”埃爾奧特當然知道周瓊在說些什麼，他緩緩地靠近，“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被捲入其中的受害者。就算不是你，也還會有別人被推上風口浪尖，他們只是把你當做吸引注意力的噱頭，這份責任不應該你來承擔。”
“埃爾，你說的我都知道。”周瓊努力保持一種不帶感情的平靜口吻，“雖然，我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的心裏還是很難過，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沉重。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還覺得自己很脆弱。”
周瓊覺得自己太奇怪了。在面對卡萊爾的生命威脅時，她可以冷酷地把他殺死。
他喉嚨里噴出的滾燙血液澆了她一身，她握着刀的手都沒有抖哪怕一下。
但當她被那些帶着惡意的柔軟善意所包圍時，她的確還是會出奇地憤怒，會反抗。但在鬥爭之下，她又忍不住愧疚自責，彷彿是她自己做錯了什麼，辜負了什麼一樣。
周瓊把這一切歸結於自己內心的軟弱。
強大的身體並沒有為她帶來強的心靈。
她還是和過去一樣搖擺不定。
黑暗中，一片寂靜。
埃爾奧特靠近，握住了她的手，溫熱的體溫從他們肌膚相貼處傳遞了過來。
“周瓊，你不是沒有用，也不是不夠堅強。”埃爾奧特平靜而有力地說道，“你會難過，只是因為你是個善良的姑娘，此外，沒有其他的原因。”
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但周瓊卻能想像見埃爾奧特現在的神色和樣子，大概是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在電話里說絕對不搞AA戀一樣堅定吧。
周瓊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今月份的深夜難過分量已經全部用完了！
從明天開始，周瓊還是那個能量滿滿的周瓊，所有的逃避和軟弱都會留在今夜。
不過在此之前，她有了新的想法。
周瓊眨眨眼，認真道，
“埃爾，我其實一直都想問，你晚上還貼着腺體貼真的不憋得慌嗎？”
她有些懷念他信息素的味道。
*
第二天清晨。
因為昨天晚上，周瓊和她的舍友進行了徹夜長談，導致二人睡眠嚴重不足。
即便如此，早就養成的生物鐘還是讓他們在六點整時準時睜開了眼睛。
埃爾奧特最先爬了起來。他沒有賴床的習慣。
從他清醒的那一刻開始，空氣里就開始瀰漫著陽光的味道。
周瓊生無可戀地從被窩爬了起來。她撓了撓自己睡得到處紛飛的頭髮，一臉疲憊。
每一個需要早起的清晨都會痛恨昨晚熬夜的自己。
周瓊動了動鼻子，下意識地說道，“這個味道……”
按理說，陽光應該是沒有味道的。
但是聞着埃爾奧特的信息素，周瓊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暖融融的，無處不在的金色光暈。
埃爾奧特正背對着她在套衣服，聞言不禁期待地豎起了耳朵。
周瓊豎起大拇指，誇讚道，“新的一天，讚美太陽！”
埃爾奧特：雖然被誇讚了，但我想要的絕對不是這個效果。
周瓊打着哈欠跳下了床，她習慣性地打開終端，埃爾奧特敏銳地發現她的表情又變了。
“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有些擔憂。
“沒什麼大事。”
周瓊把艾爾弗雷德的消息給埃爾奧特看了一眼，有氣無力道，
“就是，教官，叫我去修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