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在確認卡萊爾徹底死亡后，周瓊脫力地順着操作台跌坐在地上
她的頭髮被鮮血澆成縷條，睫毛上結着血塊。
周瓊想用手背擦擦臉頰，卻發現腕骨碎裂的右手痛得已經麻木了，握着刀的左手正一個勁地抽搐痙攣。
原來，結束一個生命是如此的讓人恐慌。
倒在她腳下的卡萊爾還在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他的嘴巴微張，好像在訴說什麼。
不知道他死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她說的那番話是否勾起了他難以啟齒的回憶。
但是周瓊不後悔，她不可憐他。
周瓊蹭坐到他的身邊，把他僵硬的眼睛閉上了。
卸力過後，失去的感官知覺重新回來了。
警告聲還在不停地盤旋，紅光，藍綠光混着地上四處流淌的鮮血和綠色的腺體安慰劑將房間映照得光怪陸離。
卡萊爾死了，但是危機還沒有解除。
蟲子在還在下方暴動。
一旦它蛻化成功了，估計所有人都得死。
但是要讓她以身飼蟲的話，她寧願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周瓊用左手撐起無力的身體，倚在操作台前。
她右手已經沒有知覺了，便單手在操作台上滑動。
周瓊努力回憶起卡萊爾輸入過的指令。
【指令錯誤，三次錯誤后將重新身份識別】
周瓊硬着頭皮又輸了一遍。
【指令錯誤，三次錯誤后將重新身份識別】
沒有時間猶豫不決了，周瓊現在已經習慣在慌亂和危機中做決定了。
她準備再試一遍，要是失敗了需要身份驗證。她就把不喘氣的卡萊爾再拉起來，扒開他的眼睛進行虹膜識別。
突然之間，周瓊想到了一直卡在耳道里的硬盤。
之前周瓊以為這個硬盤可能有什麼定位功能。
但是，也遲遲不見伊恩他們過來。
也許是是因為她位於上城區，在人造太陽的屏蔽區域之下。
她摳出耳道里的硬盤，不知道在腺體安慰劑里泡了這麼多天有沒有壞。
周瓊把硬盤插入操作台。
繁複的數字依舊在急速地跳動，警告一聲更比一聲長，藍綠色的管道還在鼓脹。
什麼也沒有發生。
果然，她不應該抱有期待。
周瓊垂下眼眸，準備讓卡萊爾發揮最後的功用。
就在此時，一切變了。
跳躍的數字，盤旋的警告聲，刺眼的紅光全部消失了。
與此同時，地面和天花板也在緩緩褪色，露出了原本的透明面板。
投影暫停了。
監測暫停了。
預警暫停了。
一切功能都暫停了。
除了時間。
排除外界的干擾后，下方的蟲子的嘶鳴聲更為清晰了。
它拖着巨大的腹部四處翻滾。
將整個空間震得簌簌作響。
周瓊扶着操作台穩住身體，不無苦中作樂地想，
不知道胡亂處理和完全擺爛哪個能讓她死得更快。
透明的電子光屏上開始出現一道銀白色加載條。
幾個呼吸間，進程就被加載到了一半。
65%
72%
88%
99&
……
周瓊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她緊張而期待的目光中，加載條終於填補上了最後一絲空隙。
瑩白色的亮光開始流動。
空間四角上的投影措施緩緩啟動。
東、西、南、北
四道光束聚集於中心一點。
一個半米高人形投影浮於空中。
祂雪白的髮絲無風自動。
結了霜般的眼睫緩緩抬起，露出了銀色的無機質瞳仁。
祂□□的身體沒有明顯的兩性特徵。
透明的軀體上飛速地流逝着銀白色的複雜算法和數據。
即便如此祂冷漠得近似機械神明，
周瓊還是能認出祂和科里有着一樣的臉！
只不過祂的氣質更為機械，冷漠和神秘。
【數據分析100%】
【入侵成功】
“這底下有隻準備蛻變的大蟲子。”周瓊不知道是否能和祂交流，“有沒有安撫它的辦法，不扔人肉罐頭的那種。”
【安撫？】
祂冰冷的，有着機械感的聲音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蟲族，何須安撫，殺了便是】
能殺當然更好，不然真等它化蝶了，這顆星球都得完蛋。
“我殺不掉它，你有什麼辦法嗎？”
祂從透明的指尖引出一道細細的光線，落在操作台的某個拉杆上。
周瓊拉住拉杆，“是讓我推它嗎？”
在祂平靜無波的視線里，周瓊硬着頭皮拉動了拉杆。
一時間，藍綠色的光芒大作。
原本就鼓脹驚人的透明光管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成倍地加速抽取着管中的液體。
蟲子的抬起上肢，發出了一聲凄慘的瀕死的號哭。
它開始拚命翻滾，透明的囊腹中儲存的藍綠色液體能量逐漸出現絲一般的沉澱。
絲狀沉澱越積越多，很快佔據了腹部的底端。
它竟打算在體內作繭！
不能讓它成繭！
周瓊在一陣地動山搖中死命拉着搖桿向下拉，直到最底部！
透明光管用原來百倍的速度蠕動，來不及抽走液體的光管誇張地膨脹起來，像是一條條剛生吞完水牛的藍綠花蟒。
房間的巨幅震動使中間的人形有些不穩。
【它要死了】
周瓊被甩飛在地面上，她扒着地面向下看，蟲子的掙扎力度越來越弱，它的腹部越來越癟。
與此同時，頂層的下部。
研究員們亂作一團，東奔西走。
“糟了！峰值太高了！”
“到底怎麼回事？引力裝置過熱，機器燒起來！”
“快風控降溫啊！”
“不行，能量儲存嚴重超過容器閾值了！”
【已超出承載量20%、40%……120%】
“院長！你不去上面管管那位首都星來的大少爺嗎？能量嚴重過載后，人造太陽的引力裝置會過熱壞掉的，人造太陽會飛離上城區的！”
研究員科長費爾頓急得在院長辦公室里來回踱步。
老院長沃克利·查爾斯端着茶杯深深地吸啜了一口，暢快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抖了抖花白地鬍子，慢悠悠道。
“不屬於我們的人造太陽就讓它飛走吧。說起來我當初就不同意那個離譜的計劃。上城區富豪們重要，窮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嗎？”
“可是議會不會放過我們的！院長！”
費爾頓祈求道。
“哦，就算是議會，現在來找我這個老院長又有什麼用，我又沒有權限，我早就被架空了。”老院長不為所動，“研究所早就變成了卡萊爾的遊樂園了。”
“你們當初由着他胡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現在！”他生氣地把茶杯跺在桌上。
“可是，他是首都星科學院派來的！上頭要求把人造太陽的控制權交給他誰又敢反駁？再說，人造太陽本就是從首都星借來的……”
“你就不想想他為啥會從繁榮的首都星被排擠到拉格倫星？”
就在老院長氣憤時，整個空間突然猛得一抖。
他立馬站了起來，跑到窗邊。
費爾頓緊隨其後。
他們親眼看見人造太陽散發前所未有的熾熱光芒，從上城區的錐形頂端緩緩升起，上城區被照耀得一片雪白。
引力裝置失效了。
球體的人造太陽慢慢穿透磁力網，向太空浮去。
這一刻，整個拉格倫星的居民都看見了太陽！
走在街上的行人不可置信地抬頭仰望那抹許久不見的光暈。
還沒等到他們欣喜若狂時，太陽便越縮越小，它還在繼續向上飛！
極度刺眼的光芒讓老院長眯住了眼，他緩緩搖頭嘆息。
“這下人造太陽變成了人造燈塔，全宇宙的目光都要集中在拉格倫星球了。”
議會的主意終究是要落空的。
*
周瓊親眼目睹這隻大蟲子被吸成了蟲干。
它的腹部乾癟得像一張趴在地面的紙張。
光管卻不善罷甘休，在抽幹了它的能量后，又把它的血肉吸幹了。
【走吧，伊恩在外面等你】
“等一下，能到這個蟲子邊上看看嗎？它好像吐出了什麼東西。”
周瓊問道。
她沒有什麼觀看蟲子凄慘死狀的愛好，只是她看見蟲子在垂死掙扎時從口器中吐出了一個白繭。
如果這是幼蟲的話，就不能給它孵化的機會。
祂點了點頭。
周瓊根據祂的提示，輸入了幾串指令。
房間沿着牆壁上的滑軌緩緩降落，直到接觸堅實的地面。
周瓊握住小刀，深吸了一口氣。
她推開房間門走了出去。
銀白色的人形留在屋內，靜靜地漂浮在空中注視着她。
周瓊繞過蟲屍，來到那個白繭面前。
她凝神觀察了很久，確信自己聽見了極為輕微的呼吸聲。
可能會有危險。
周瓊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瞬間殺死一隻幼蟲。
要不還是保命要緊吧，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是……
她的心中隱隱有了另一種可能。
周瓊拿着刀一點一點剝開了白繭。
隨着閃着冷光的白絲一根根飄落，繭內出現了火紅的髮絲。
一個手瘦骨嶙峋的女孩正在繭中安然沉睡。
是露比。
周瓊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悶悶地發痛。
“原來如此。”
為什麼蟲子遲遲難以蛻化，為什麼她能苟延殘喘那麼長時間，最終找到機會反殺。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你在幫助我。”
蟲子早就開始蛻化了。
只是它來不及表現出來。
它把所有蟲絲纏繞在了露比身上。
蟲子把露比吃掉后，因為她發育不全的腺體，蟲子遲遲無法吸收她。
既然沒法消化露比，還會被她的腺體影響蛻化。
那就把她先用蟲絲包裹起來再說。
所以蟲子才遲遲沒有吐絲作繭。
如果它一開始就把這些量的蟲絲吐出來，周瓊早就被卡萊爾喂蟲子了。
原來在那天夜晚，她從被窩中找到那塊美麗的紅寶石時，她們的命運便已無聲相交。
周瓊剝出露比。
把瘦得幾乎只剩一把骨頭的她背在了身上。
“謝謝你，露比。”
“現在，我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