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西尼爾給出了他的答案,下面他就要問那個周瓊無法回答的問題了。
在他啟唇之前,周瓊的腦海里翻滾着她說不上來的模糊碎片。
她根本給不出任何回答。
但是,時針還在一秒一秒地走着,話語間那短暫的停頓很快就在空氣中消弭了。
在一剎那的思考後,西尼爾重新抬起了眼睛,他輕掀睫羽,完全露出了那雙冰冷凜冽的紫色眼眸。
周瓊第一次覺得西尼爾的目光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像往常那樣,落在很遠很遠的虛空之處。
她對上了西尼爾執着而熾熱的視線。
“周瓊,”他微抿着蒼白的嘴唇,堅定地開口道,“你願意、”
周瓊聽着西尼爾清澈的嗓音終於在她耳邊響起,在這一刻,時間彷彿都被無限制地拉長了。
好像風不再吹,空氣凝滯了,腳下的花園也在此刻消失,遁入一片空白之中。
她心中驀地一緊,危機感在此刻全面爆發了。
周瓊顧不上西尼爾的問題了,她立刻起身撈起還想說些什麼的他,朝柵欄門口奔去。
她剛跑出幾步遠,便聽到一聲巨響,腳下的地面都在震顫起伏。
在慌亂間,西尼爾顧不得說話,他攀住周瓊的肩臂,回頭看去,身後那座造型古樸典雅的茶屋正在他的眼中緩緩倒塌。
地面崩裂,牆壁傾斜,青灰色的磚瓦不斷從屋頂上簌簌落下,又重重砸在青綠色的草坪上,濺起霧狀的灰塵。
構建成茶屋的簡易骨架在飄揚的塵土中慢慢裸露出來,終於,在斷壁殘垣的重壓下,不堪負荷地栽倒在地。
又是一片塵埃。
“怎麼會這樣……”
西尼爾蹙眉,驚訝道。
他看着剛剛如動畫版逐幀坍塌的茶屋,思緒複雜。
之前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話語,此時已經被他強行咽下了,西尼爾明白,自己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次說出來了。
asir在周瓊的耳邊,懶洋洋地解釋道,【是那個你送玫瑰的彎A和asir的好大兒乾的,他們把茶屋爆破了。】
asir不滿意地緊跟其後,【是巴希爾的,不是我的!注意你的用詞!】
周瓊帶着西尼爾遠離了茶屋,找了一塊安全的地方將他放了下來。
她剛想對西尼爾說些什麼,就發現他脖子上的頸環突然亮着光發出了“滴滴”的警報聲。
西尼爾摩挲着頸間的黑色圓環,停頓了片刻,看着周瓊,勾唇笑道,“頸環在提醒我要集合了,我該走了。”
周瓊沒有阻止他,如果周瓊沒有百莉這個身份,她還能多陪西尼爾走一段路。
但她現在還要抓緊去找埃爾,變回百莉的樣子。
情況緊急,周瓊只來得及叮囑西尼爾道,“我們果殼裏見。”
*
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周瓊飛快地換好了衣服,埃爾奧特在給她緊急補妝。
脖子上的頸環還在發出激烈的警報聲,埃爾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他輕皺着眉,全神貫注地在還原百莉的妝容。
在他的手下,那個天真嬌俏的oga少女慢慢呈現出來。
霍勒斯則是默不作聲地擋在門口,他安靜地看着埃爾奧特在周瓊的臉上動作。
在另一面,霍勒斯留出心神,仔細地觀察四周。
臨時找的房間不大,甚至因為窗口的狹小而顯得有些晦暗。房間內充斥着寂靜的空氣,僅有三人的呼吸在淡淡地交融。
半晌,霍勒斯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寂靜,他聲音平穩,卻帶着不可忽視的力量感,“周瓊,無論西尼爾的處境多麼艱難,你都不能答應他的要求。”
周瓊沒有說話,她動了動嘴唇想要開口,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他們的不贊同,正如她知道自己的答案一樣明確。
埃爾奧特罕見地沒有反駁霍勒斯的話,他的動作沒有放慢,神色卻格外凝重,“無論如何,他的命運都太沉重了,你承受不住,也沒有義務去幫他承受。”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周瓊緩緩嘆氣道,“就算西尼爾真的打算當我的伴生AI,我也會拒絕的。”
成為AI就意味着放棄現實中真的生命。
周瓊不會幹涉西尼爾的願望,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看他去死。
西尼爾希望她標記他,但周瓊真的沒有這個功能。她沒有晉江,腺體也萎縮得可憐,甚至連分泌信息素都做不到。
她以為西尼爾知道她不行后,能換一個選擇。但是目前看起來,他寧願死,也想獲得真正的自由。
周瓊自然無權去評議西尼爾選擇的正確與否。
但當他的目光看向她前,當他們的命運在醫院頂樓天台上悄然交匯時,當她在金色薔薇花學園中設身處地地體驗過易敏性oga的處境后,周瓊已經很難再說出,類似於這與我無關這樣的話語。
因為,西尼爾在向她求救。
因為,西尼爾就是這偌大學園的一個極端縮影。
“只是……”
周瓊抬起頭,她的目光和埃爾奧特,霍勒斯在空中交匯,“我看見了,就不能再當做看不見。”
“也許是自作多情,但我想既然學院選擇讓我來執行這個任務,一定是希望我能做些什麼,一定是因為我能做些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但埃爾奧特和霍勒斯都明白了她的心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我會參與進來。”
霍勒斯率先開口道,他曾被周瓊努力開解過,所以他再明白不過她的秉性。
說起來,如果周瓊能狠心不去在乎這件事,霍勒斯反而會覺得奇怪。
因為,在他的了解中,周瓊絕對是看見就不會視而不見的性格。
而這份強大的柔軟也是當初讓霍勒斯最先注意到周瓊的地方。
埃爾奧特沒有表態,他低下頭,為周瓊在頭髮上重新繫上蝴蝶結絲帶。
他的手修長而靈活,指節翻轉,在幾個動作間就將一根細細的絲帶系成形狀完美的蝴蝶結。
埃爾奧特最後調整好蝴蝶結的位置。
就在周瓊以為完成了可以站起來時,他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我支持你的一切想法,條件是不要讓自己遇到危險。”
*
等周瓊跑到街道門口時,學園裏的oga已經集合得差不多了。
妮蒂亞正拎着裙子,着急地環顧四周,找百莉的身影。
看到周瓊后,她趕緊小跑了幾步,拉着周瓊的手道,喘氣道,“你怎麼才過來,我都要急死了。”
“抱歉。”周瓊解釋道,“我第一次來這裏,有點迷路。”
“我想也是,”妮蒂亞鬆了口氣,“嚇死我了,約會地竟然建築坍塌,還好沒有人出事。”
說著說著,她突然上前了一步,帶着探究意味,仔細地對着周瓊的臉端詳了起來。
難道妮蒂亞發現什麼了嗎,周瓊的心提起來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妮蒂亞竟然自豪地笑了起來,她滿意地讚美道,“不愧是我夾的睫毛,真翹!”
因為出現了建築坍塌這樣大的事故,相親日自然也進行不下去了。接下來的午餐和下午茶都被取消了。alpha們也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有序地撤離了。
oga們自然也不會再逗留,他們在學園老師的一一檢查下,安全無虞地上了校車。
校車上。
妮蒂亞坐在了周瓊的旁邊,芙瑞雅,埃里克和利昂娜也圍了上來,他們都興趣盎然地眨着眼睛,不懷好意地看着周瓊。
“百莉,你快說說嘛,今天的alpha怎麼樣?帥不帥?身材好不好?”
“……”周瓊根據霍勒斯的特點說了幾個關鍵詞,“很帥,身材巨好。”
“哇!”oga們的眼中綻放出八卦的光芒。
周瓊在他們熱切的眼神下,艱難地補充道,“就是不太愛說話。”
這是實話,她和霍勒斯聊天總是會詞窮。
“不錯啊。”前排偷聽的維多利亞正大光明地回頭道,“不愛說話總比愛說亂說話好。今天跟我約會的那個連三胎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
“又來這種的。”芙瑞雅皺了皺鼻尖,“最討厭這種alpha了,好像非他不可,離開他們,我們就活不了一樣。”
“所以芙瑞雅才找了個聽話的男朋友。”伊爾頓壞心眼地補充道。
“聽話總比不聽話好!”芙瑞雅衝著他努了一下嘴巴,她用手指卷了卷頭髮,抬着下頜驕傲地說,“我明明很會談戀愛,要不是因為這該死的身體不允許,我一定要做個快樂的海王。”
oga們紛紛笑着,上前要捂芙瑞雅的嘴,他們七嘴八舌地叫道,“這可不是能說的。
“快住嘴,別帶壞了我們的小百莉。”
“芙瑞雅又來了,要是讓沙琳老師聽見了,又有你的苦頭吃了。”
周瓊心情很好地看着他們笑鬧,她的餘光無意間掃過旁邊的妮蒂亞,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倚着座椅睡著了。
“妮蒂亞睡了,一定是約會太累了。”
“也可能是昨晚緊張得睡不着。”
“畢竟感情很好嘛。”
oga們輕輕地用氣聲和周瓊說,他們在調皮地向周瓊擠了擠眼睛后,悄悄地轉回了頭。
周瓊默默地倚在椅背上,隨着校車一路駛向校園。
在安靜的校車裏,那些被強行壓下去的思緒又浮上心頭。她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睡得正香的妮蒂亞,自我安慰道:也不全是糟心事,至少還有遇見真愛的。
*
但是半夜,妮蒂亞便發起燒來了。
她發情期提前了。
妮蒂亞被緊急送往校醫院治療。周瓊作為妮蒂亞的舍友,再加上沙琳老師想讓她鍛煉學習,被允許給妮蒂亞陪床。
他們住進和西尼爾如出一轍的病房中。
不過,因為妮蒂亞沒有西尼爾的病情那麼嚴重,她並沒有進入安慰劑中,而是選擇躺在冰床上自己捱過去。
周瓊被溢滿整個房間的濃郁莓果氣息包圍了。她的呼吸間都是信息素的味道。
“因為白天接觸了alpha的信息素,”沙琳老師對着他們解釋道,她主要還是說給沒有經驗的周瓊聽,“每次相親日結束后都有oga會被誘導發情。”
“可是頸環不是有抑制功能嗎?”周瓊不解道。
“不能確保抑制百分之百,而且alpha見到oga后,就像見到獵物一樣,會下意識分泌出比平時狂暴得多的信息素,難保不會溢出一些。”沙琳老師補充道,“而你們又比別的oga要更敏感些。”
“妮蒂亞,”沙琳老師俯身,蹲在了妮蒂亞的身旁,嚴肅道,“理事長說懷亞特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提交了結婚申請,而且你們也約會了十二次,雙方感觀都很好。”
周瓊明白懷亞特就是妮蒂亞感情很好的相親對象。
“沒必要再熬下去了。”沙琳老師疼惜地用冰帕子擦了擦妮蒂亞臉上的汗水,“你可以選擇畢業了。”
周瓊看着妮蒂亞潮紅的臉和汗濕的頭髮,她不確定妮蒂亞是否還有精力去理解沙琳老師的話。
但妮蒂亞的口吻卻出乎意料地堅定,她痛苦地從眼角溢出濕熱的眼淚,喘息着說,“我不畢業,我不要畢業。”
“12次、咳咳,12次約會真的能看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如果前面都是他裝的怎麼辦?”
周瓊聽見妮蒂亞泣不成聲的破碎語句。
“可是如果我答應了,我的未來就要和他連在一起了,甚至被標記后,我只能選擇愛他!”
“我好害怕,沙琳老師,我真的好害怕!”難耐的熱潮使她終於不再強撐,捂着臉放聲哭了起來。
“好孩子,你別哭,”沙琳老師也忍不住濕了眼眶,“你告訴老師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怕,我怕我在未來的日子裏失去自我。”
妮蒂亞顫抖地囁嚅道,她美麗的藍色眼睛此刻充滿了恐慌,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流。
“我怕我變得不像自己卻意識不到!我怕我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決定!”
“為什麼我要過這樣的人生?”她滿面淚痕,獃獃地看着天花板,語氣微弱地質問道,“老師,你說為什麼一定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