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花仙父親六十大壽,她因家中無隔夜糧備不得厚重禮物,只好叫天威到村對面的山上摘了幾斤熟透的桃子,就興沖沖地往家趕。

花仙的家,在通挽圩的東北角。從長嶺回去,要走幾十里地的路程。

通挽東毗桐嶺、中里,西鄰東龍、石牙,北連思靈,有來、武水系容納北堂和龍桶之水,陸路水路四通八達,也錯綜複雜。正因如此,通挽的繁華,遠勝附近的鄉鎮。這天正好是通挽圩日,遠至柳州,近至東龍,都有人去趁圩。長嶺村的天良和天仁,他們就各挑着兩大籮筐的木茹干到通挽賣。

時勢不太平,加上山高嶺陡,天威怕花仙路上有失,陪她回去祝壽。再說,岳父六十大壽,他這個當女婿的也應登門。儘管他們還沒有圓房,但禮儀上不能失了面子。

這時的花仙,似足籃中熟透的桃子。那張粉紅的臉,人見人愛。更之有天威陪她同行,鮮艷的臉上增加了八九分的嫵媚。

牆頭草覃秉壽,他這天也來給花仙的父親祝壽。他的父親和花仙的父親是世交,稱花仙的父親為世伯。

花仙從小就與覃秉壽相熟。覃秉壽一表人才,能說會道。而且覃秉壽常年在外見多識廣,又思想新潮。什麼地方典故或新鮮的英特納雄唯爾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等等的事兒,在花仙那裏如聽天書。可以這樣說,覃秉壽幾乎是花仙的人生偶像。

覃秉壽喜歡在花仙面前口若懸河,除卻喜歡花仙的天真爛漫之外,更喜歡花仙對他的崇拜。他記得一次和花仙說龍灣祠的故事和延安的江南,她的一雙眼睛就透着嚮往的亮光。

花仙父親的六十大壽,說白了就是一個儀式而已。既沒有殺豬宰羊,也沒有宴請賓朋,只是幾家親戚若若的走動。如果不是覃秉壽帶來的一塊豬頭肉和一壇米酒,半桌子的青瓜豆角,就是這天的主菜。

是以,覃秉壽成了這天的中心人物。大家都說,花仙的父親有福,六十大壽有葷開。

花仙的父親為人豪爽,呵呵的笑着,並說覃秉壽有出息又懂事。他說時,還向天空拱拱手,說兄弟在天上可安樂了。

覃秉壽則說為世伯賀壽,理所當然。他的謙虛和誠心,令在座的人折服。而且,他相當的會做人,說花仙拿回來的桃子,才是賀壽的最理想禮品。天上王母娘娘的壽宴,主要的就是桃子。

花仙的面子,一下子得到了迴旋。她叫天威陪父親喝酒的同時,多陪陪覃秉壽。

天威不止一次,在花仙的口中聽到覃秉壽的名字。她說覃秉壽知書達禮,門路又多。他早就想認識覃秉壽,就差沒那個機會。

其實,天威想認識覃秉壽,還有另一個原因。一次梁寂溪幫他母親換藥,適逢韋紹有回村來串門。他們二人說話時,說到覃秉壽,讓他無意間聽到。心說,覃秉壽能讓似韋紹有這些有名望的人談及,他覃秉壽也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於是,覃秉壽這三個字早就牢牢地記在他的腦海中。只不過,花仙口中的覃秉壽,是不是韋紹有和梁寂溪他們口中的覃秉壽,他不得而知。那麼,現在何不趁着花仙父親的六十大壽與他對飲,見機套一套。

天威有了這樣的想法,熱情地與覃秉壽套近乎。原本與覃秉壽坐對面的他,捧起酒碗移到覃秉壽的身邊來。

岳父、女婿、世伯、世侄,三個大男人,就這麼的你一碗,我一碗的對飲起來。不竟,花仙的父親年老,而且又是做壽。除卻不敢多飲之外,還被花仙捧來的一碗長壽麵,填滿了大半的肚子。最後,剩下天威和覃秉壽他們二人海喝。

幾碗酒下肚,兩人面紅耳熱,但沒有醉意。不過,天威卻佯裝微醉,看着覃秉壽說:

“覃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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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跟花仙一樣稱呼覃秉壽,“你飲酒的時候,你的臉比不上我們長嶺村的韋紹有。我們村的韋紹有在飲酒的時候,他那張山北中心校校長的臉紅過關公。”天威說時,一雙眼睛鬼鬼地在覃秉壽的臉上搜索。

“世妹夫,”覃秉壽也算老江湖,“關公的臉,紅過雞冠。你們村的韋紹有,又不是舞刀弄棍,一個教書先生斯斯文文,就算喝了十碗酒,他的臉也不會紅過關公。”

“覃世兄,”天威見一次套不了覃秉壽的十足,又來第二次,“我聽韋校長說,那次在武宣,他和你、韋敬禮、梁寂溪……”

“噓!”覃秉壽一聽天威說出韋敬禮和梁寂溪的名字,急忙用右手食指豎架在嘴唇中間,示意他不要往下說。而且他在示意時,眼睛除瞄向正在吃長壽麵的世伯外,還左右的張望,看有沒有其他人聽到天威剛才說到的名字。

覃秉壽的警惕,不是沒有道理。不說武宣的黃狗團司令覃國光,無時無刻不派爪牙在境內四處搜查赤佬,就是在街對面不遠處擺賣木茹乾的天良和天仁,這會就眼定定地朝着他們看。

雖說這時已過了晌午,樹上的知了也不那麼的狂燥,但頂着夏日的螳螂,還是頻頻地抖動着翅膀和踢着鋸齒一樣的腿,何況天威和覃秉壽他們仍在飲酒,是以酒席依然擺在門前,沒有撤回房內陰涼處。可他們那裏想到通挽那麼大,偏偏天良和天仁他們就在這裏擺攤。因為天良和天仁擺攤的地方,只是篾器行,不是擺乾貨的地方。

覃秉壽這般驚嚇的表情,天威一下子就證實了眼前的覃秉壽,就是韋紹有和梁寂溪他們口中的覃秉壽。

這時的天威,可不是剛才初次登岳父門那樣的靦腆,竟提高聲調,要繼續往下說。唬得覃秉壽連忙將半碗酒,送到天威的嘴邊,讓天威出不了聲。而也正在此時,天威的形象在覃秉壽心中高大起來。

“天威,覃世兄,你們……”花仙見他們的關係密切得這麼快,過來詢問。

“世妹,”天威沒有吭聲,倒是覃秉壽接腔,“世妹夫說,等你們圓房的那天,如我不送份厚禮,就要我請他飲酒。你看,我不先請他飲嘍。”

“覃世兄!”花仙說時,害羞地轉到她父親那邊去了。

覃秉壽和天威這一輪交手下來后,兩人的關係果真坦蕩了許多。覃秉壽知道,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天威已明了。反之,天威也從覃秉壽這裏證實了天德,他懷疑梁琛安郎中,就是赤佬梁寂溪。而證實梁寂溪是赤佬,韋紹有和梁岳英他們一幫人,也是赤佬無疑。

天威此時的心情,可謂波濤洶湧。天德說赤佬如何如何的作惡,見一個要抓一個。先不說,眼前的覃秉壽作不作惡!就說梁寂溪,來到長嶺村先是給小天治傷,后又給五叔公和自己的母親醫病,那似個作惡的人。再如韋校長和韋世汶他們,在村中一向都是熱心腸的人,怎能把他們劃分到作惡的行列。如說作惡,似花豹和花鹿這類貨色的人,還可令人相信幾分。然,話雖如此說,可天德這般說也不能當耳邊風。最主要,近段時間自己和韋世汶他們走得近,還加入貧僱農委員會,而且成為一個小頭目。

涉世未深的天威,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數,腦袋嗡嗡的響。對覃秉壽問他長嶺村成立了多少個貧僱農小組,他答八個;北岩的壁畫是誰的傑作,他說是梁岳英和韋麗生;北岩那裏試驗的土貨,天德他們有沒有抓到把柄,他說沒有。後來覃秉壽還問了許多關於長嶺村“三征”的事,他將所知的也一一作答。可以說,他對自己的回答,完全沒有一點設防的能力。

更可氣之處,當花仙過來關懷這關懷那時,他還差點把覃秉壽、梁寂溪和韋校長的身份捅了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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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也得益於天良和天仁的到來,而打斷了話題。

其實,天良和天仁他們挑來的木茹干,早就賣掉了。他們停留在篾器行那裏,是想買一對新的籮筐。他們發現天威,實屬無意間看到。

本來,在通挽發現天威,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通挽嘛,距離長嶺村又沒有多遠,誰都可以來。只是,他們這一生里有一個心結。當年,他們和天威的父親,一起去跑生意。他們有幸撿回一條命,可梁三哥不知所蹤。平時在村裡,他們見到天威和天霸兩兄弟,心裏總有一種莫明的愧疚。這刻,突然的在通挽見到天威,心裏的那份愧疚,更平添幾分更咽。一雙腳,好似有萬般的引力一般,牽着他們走過來。當然,好酒卻又捨不得酒錢的他們,衝著酒宴而來也是有可能。

面對在通挽見到自己村的村民,天威和花仙也面添喜色。因為,這天是花仙她父親的六十大壽,村裏有人來走動,是一個自然的喜慶。只是這份喜慶,花仙是歡快的喜,天威則是有點訕訕和惶惶的喜。天威的訕訕喜,出於只摘得幾個長嶺村的桃子來賀壽;惶惶的喜,則是怕天良和天仁無意間知曉覃秉壽的身份對自己不利。不竟,天良和天仁在村中屬富戶,與天德接觸比較多。

花仙的父親,知道天良和天仁是長嶺村人之後,也是熱情讓座,表示着他的歡迎。花仙呢,則添碗添筷。天威也手震震的為天良和天仁倒酒,問號着來通挽的買賣。覃秉壽的臉上也堆着笑,卻看不出其他別樣的表情。一桌子的壽宴,因天良和天仁的半道加入,這會顯得格外的熱鬧。

天良和天仁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守財奴,但當一碗酒下肚,於言語中得知他們喝的是壽宴酒時,這天的一擔木茹干所得,還是百般不情願的掏了出來獻上。至於這碗酒苦不苦,他們心裏自知。但面子上,卻是笑呵呵。搞得天威懷疑自己,一向對他們摳門的認知。

花仙手上有了天良和天仁給的錢,又沽酒又添菜,一張本就紅艷的臉,一輪奔走下來,更見光鮮了。她歡喜地叫着天良叔天仁叔,好似她和他們好親一般。

相互的對飲間,覃秉壽和天良天仁他們,總算在桌面上認識了。這份認識雖然來得不太自然,但也不是沒有意義。天良和天仁,認識到一個樣子高貴的人。覃秉壽則從天良和天仁的口中,知道了更多關於長嶺村的人和事。

期間,天威的心裏很是不踏實。他最怕天良和天仁在飲酒間,進一步去探詢覃秉壽的身世。可他又不能公開言明,想在話語中去點醒,卻又阻止不了平常的問號禮儀。

“覃世兄,”天仁跟着天威稱呼覃秉壽,“在那裏高就?”

“這個嘛,”覃秉壽思量了一小會,才接着答,“也說不上那裏高就。就是武宣、來賓、貴縣周邊來來往往的做些小買賣,賺三幾塊錢花花。那像你們這些長嶺村的大財主,青黃不接的三四月天,還能有木茹干挑來通挽賣。”

“那裏那裏,覃世兄謙虛了!”天良搶着答:“我們這些村佬,也就只能在通挽折騰些土貨。那似你,兵荒馬亂,到處都有赤佬活動的世間,還能四處做生意。”

“天仁叔!”天威急忙出聲:“赤佬二字可不能隨便說。”他說時,把臉轉向覃秉壽,“覃世兄,你說是不是。”

“這個嘛,這個嘛,”覃秉壽正想往下說時,街面上突然出現幾隻黃狗,嚇得覃秉壽拿着酒碗站了起來。那知他不站起來還好,一站起來,一個臉如天良那隻四四方方的籮筐的頭頭,勁直朝這邊走過來。

第十六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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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岩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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