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楊偉眼裏，包括整個公司里，大家都知道，方休都不會是一個會過度情緒化的人，他對待任何事都很平淡，平淡到讓人感覺到他過度的冷漠，冷漠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程度，一度以為他是一個自閉症患者，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症的人。

記得剛進公司那會兒，有一位高管領導喜提新車，所以宴請公司的人舉辦一次酒會，就因為方休的這種處事態度，在那一次聚會上，沒有給領導敬酒，差點連試用期都沒過，要不是後來短期內做出點成績，估計也待不到今天。

雖然只有二十五歲不到，但是方休的人生態度彷彿已經達到了一個七老八十的境界。

他對錢不感興趣，因為他覺得，多那麼一點工資，少那麼一點工資，難道一個人的人生就會有所改變？你努力比別人多出十倍，難道就會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不能，要知道，努力十倍，只是你的幾率比別人高了一點，幾率這個東西，連最牛逼的數學家自己都不信，假如這個世界上的階層都那麼容易跨越，那也不會出現現在這個社會上下階層無法平衡的差距。

對溜須拍馬不感興趣，因為他知道自己僅存的那一點點自尊失去，他將生不如死，那一點僅存的自尊，是他面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勇氣。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連女人都不敢興趣，對一切都看破又看透，用他的話說，女人是唯一一個能夠知道自己有多無能，又有多卑微和毫無價值的人，她們就像是一面無限放大的鏡子一般，照出一個男人的無地自容，所以與其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這樣看白自己的人，何必去招惹她？自討苦吃？獨自一個人，何嘗不是一種自由與解脫。

也許正因為如此，楊偉反而對方休有所佩服，難以言表，卻又有一種臭味相投或者是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在有些人眼裏看來，這就是一群無能的屌絲，類以群分而已。

然而現在的方休，他的情緒，楊偉無法理解，因為楊偉知道，就算此刻天塌下來，他也不會出現這般異常的精神狀態。

本想棄之不顧，因為馬上就是上班時間，遲到一分鐘就按半小時算，遲到半小時就按半天算，遲到半天，就會按照一天算，一天曠工扣三天的工資，這種公式苛扣工資，光是想想就覺得一陣肉疼。

但是回頭一想，當初孤身在外，突生重病，卧床不起的時候，想找個人幫忙，拿起電話都不知道打給誰，有那麼一刻，真想死，楊偉感覺到真的好孤獨，活的好失敗，平時為人也不錯，為什麼這個時候會這樣？他不理解。

多虧方休在白天的時候就注意到楊偉的狀態不是很好，稍有擔心的問了一句，你還好吧？要不要請假休息一天？

那個時候，楊偉和方休的關係也就跟其他人跟方休的關係一樣，將他視為怪胎而已。

看着手機上的那條短訊，楊偉心裏酸楚難忍。

楊偉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發了一句：“幫幫我。”

只見電話那頭，幾乎秒回一句：“等我，一分鐘到，挺住。”

哭了，卻不是因為病痛而哭。

那麼多的朋友，同事，真正到這個時候，卻只有方休一人半夜兩三點起來，卻只有這一個不被所有人看得起的人，又被所有人認為是最冷漠的那個人，站出來幫助自己。

那一刻，楊偉似乎也懂了，只有經歷過生死的人才會懂的道理。

也就在那一刻，他似乎也漸漸開始理解方休的那些不可理喻的人生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