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彼岸花開
從夏琳那依稀的記憶里,我得知那所謂的碩里阿拉古城,是一座軍事重鎮,城外四周修建有護城河,由此可以推斷,數百年前的此地並非戈壁荒灘,而是水源充沛,物產豐饒的綠洲。數百年的沉浮,綠洲變成了荒漠,水源也隨之乾涸,不過河流即使是乾涸,也不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大概率可以留下古河道,或者轉入地下,形成地下河。只要找到了古河道的遺迹,沿河而上,就一定能找到碩里阿拉古城。想到這裏,我回憶起昨天晚上,眼鏡兒做黃金燜黃羊的時候,挖開了荒沙,只挖了不到三十公分,沙坑裏就變得潮濕溫潤,難道昨天紮營休息的地方就是‘按出虎水’的古河道所在之地,只不過地表之上的水流已經乾涸,轉為地下河的形式繼續東行?
我把這些想法和其他人詳細說了一遍,‘兩桿槍’在野外求生的經驗十分豐富,作為獵人也十分注意周圍的環境變化,他說道:“應該是這樣的,昨天我們所休息的地方確實是一處有暗河的地方,那裏水草的茂盛程度遠強於其他區域。”
我心中的暗想:這老爺子,昨天不說,走了這小半天,這不是浪費時間嘛!不過,現在發現這其中的玄機也不算晚。於是,眾人商量一番,就近尋找水草茂密的地方,先確定地下暗河的位置,再循序漸進,一定能找到碩里阿拉古城。有了明確的尋找方法,眾人士氣大振,眼鏡兒拉着兩頭毛驢,從隊伍的最後邊,走了過來,說道:
“行呀,老白,你這次算是為我們的行動指明了方向,不過這頭功可算不在你頭上,如果不是四爺我昨天晚上掌勺做了道黃金燜黃羊,咱么怎麼可能找到這地下暗河的所在,所以嘛......”我聽眼鏡兒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趕緊打斷了他的話:
“這頭功當然的記給小鈴鐺,要不是她還能回憶起一些關鍵的信息,我沒連古城邊上有河道的基本情況都不會知道,更不會想到這先找河道的方式。”眼鏡兒聽我這麼說,當然也不好意思跟個小姑娘搶功勞,便不再說話。
眾人在荒沙中行動的經驗不足,只好挨着挖開那些稀疏灌木的根部,逐一尋找暗河的所在之地。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在挖開一處較為茂密的灌木時,發現這裏的沙土明顯較於其他區域更為潮濕。我把眾人招呼過來,仔細觀察遠處四周灌木生長的情況,眼鏡兒按照我們的推測,接連挖開了幾處灌木,驗證了一番,我們確定了地下暗河的基本走向。
沿着已經確定的暗河古道,我們一路向著西南方向又走了半天,此時戈壁灘上的溫度越來越高,眾人體力消耗極大,唇舌乾裂。
“老白,這天氣太熱了,我們的淡水不多了,這兩頭畜生倒是越來越輕鬆了。要是再找不到碩里阿拉古城,我們非得渴死在這荒漠裏,到時候真的要干那卸磨殺驢的勾當了,看來這千古的罵名躲都躲不過。”
這麼走下去,眾人確實堅持不了多久,我打開地圖,有用指南針確定了一下方向和方位,如果沒錯的話,這碩里阿拉古城距離此地已經不算遙遠了,“眼鏡兒,碩里阿拉古城應該是不遠了,古城之內,必有水源。我們只要堅持找到古城,水源的問題就能解決,到時候都能讓你痛痛快快的洗個澡了。”
正當眾人堅持前行的時候,忽然夏琳指着遠處驚呼:“快看,那是什麼?”我循着夏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的荒沙之中,生長着幾簇茂密的灌木,灌木之中星星點點,
有幾片稀稀疏疏的紅色小花,紅似驕陽,極紅極艷。紅花隨微風搖擺,飄飄渺渺,忽明忽暗,在這滿天的戈壁黃沙之上,倔強的生長着。有詩曰:
“深紅蕊瓣醉心頭,羞澀包容血色如,悲苦歡怡莖中出,芬芳開盡人生無。“
我快步走上前去,仔細觀察這些並不算茂盛的紫紅色小花,心中忽然想起《五行相地尋寶秘術》中‘相物’一卷中提到的一種奇花,叫做‘曼陀羅花’,又叫‘彼岸花’。我最終低聲念到書中關於此花的記載:
“彼岸花開開彼岸,花開葉落永不見;因果註定一生死,三生石上前生緣;花葉生生兩相錯,奈何橋上等千年;孟婆一碗湯入腹,三途河畔忘情難。”
“誒,老白,你念叨什麼呢?”眼鏡兒牽着兩頭毛驢,走了過來一臉的茫然地問道,“你怎麼了?見了幾朵野花,魔怔了?”
“這些花叫做‘彼岸花’,生長在荒漠裏,傳說是孟婆湯的主要成分,也是一種被詛咒的奇花,見到此話的人,沒人能活着離開,其花葉劇毒無比,中了花毒的人,會陷入幻覺之中,難以自拔,最終死在幻覺之中,無藥可救。”聽到我如此說,眾人全都呆立在原地,噤若寒蟬。
隊伍中的夏琳,戰戰兢兢地問道:“白......白大哥,你沒有開玩笑吧,我聽着怎麼這麼邪乎?”看到眾人被我嚇的夠嗆,於是哈哈一笑,說道:
“當然......當然沒那麼邪乎了,傳說畢竟是傳說,其實呀!這花也沒什麼稀奇的,也不會使人陷入幻覺,三國時期的華佗還用這‘彼岸花’製作麻沸散的神葯,可見,此花無毒,只是有些麻醉和致幻的效果。”夏琳聽了我說的,氣的滿臉通紅,錘了我肩頭兩下,
“白大哥,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差點嚇死我!”
“好你個白老二,你可真是行呀!都快被太陽烤焦了,你還有心情拿我們調侃!”
眼鏡兒滿不在乎走到幾朵零星的彼岸花前,伸手掐下來一朵。忽然他快速地伸手,把那些小花朵伸到了我的口鼻之處,大聲嚷嚷着:
“有劇毒也先毒死你白老二。”我躲閃不及,一種難以名狀的味道撲進了我的鼻子,一直鑽進了我的腦仁里。腦子被這怪味兒一嗆,有些莫名的恍惚。眼鏡兒看到我神色不對,趕緊丟了手裏的彼岸花,上前扶住我:
“誒...誒...誒,老白,你可別嚇唬我啊!你不是說這花聽着唬人,實際上沒有毒行嗎?出了事我可不負責啊!”夏琳看到我們兩人玩的有些過了,趕緊說道:
“你們倆都別淘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一樣,”說著,夏琳也上前扶住了我,她從布包里拿出一瓶清涼油,放在我的鼻子處,接著說道:“白大哥,你深吸一口氣,提神醒腦。”那個年代,國內很少有人用清涼油,我們為了防止野外的蚊子太多,才帶了幾瓶,沒想到此刻能用到。
我腦海中的恍惚被清涼油那濃重的薄荷味道一衝,就慢慢的退了下去,我甩了甩腦袋,定了定神,還好,沒什麼大礙,“眼鏡兒,這花雖然沒毒,可是有麻痹神經的奇效,你這是要我的命呀!”
此時,還不等眼鏡兒說話,夏琳驚呼一聲:“這裏有死人!”她指着眼鏡兒的腳下,我定睛一看,只見在眼鏡兒的腳底下,黃沙掩蓋之處,有一隻乾枯的人手,眼鏡兒低頭也看到了這隻人手,大喊了一聲:我的個娘呀!他一邊呼喊着,一邊連滾帶爬離開了那虛掩人手的那片黃沙。夏琳已經被這突兀出現的乾枯人手嚇得全身發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安慰她說:“小鈴鐺,別害怕,不就是死人嘛!看這手掌乾枯的模樣,已經死去多時了。”隨後,我和眼鏡兒用柴刀把這枯手四周的荒沙刨開,一具屍體被我們完整的刨了出來,早已在這乾燥的環境裏風乾成了乾屍,乾枯的皮肉呈紫黑色,臉上的皮肉早已不見了蹤影,露着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兩隻黑洞洞的眼窩深陷,樣子猙獰可怕。接着,我們在這片略顯茂盛的灌木叢中,又找出了四具屍體,都已經乾癟枯敗。
這些乾屍本身並無稀奇,但是這五個人死在一個地方則是令人疑惑,如果在荒灘中尋不到水源活活饑渴而死的話,不應該全都死在這一個區域。更為重要的是,是這些人的裝束十分的奇怪,從破爛不堪的碎布上可以看得出來,五人全是短打扮,黑衣黑褲,腳踩黑色布鞋,頭上還裹着黑色的布巾,總之,全身由上到下,自內而外,全是漆黑一片,十分的詭異。
眼鏡兒雖然歷經過許多慘烈的戰鬥,死人死屍見得不少,但也被這忽然出現在腳下的乾屍嚇得夠嗆,此時,有些驚魂不定,
“小鈴鐺,你天生的‘慧眼’,你...你給看看,這些死人都死透了吧?還...還有沒有怨靈附作着?”夏琳被眼鏡兒這麼一問,更加的驚恐,全身開始微微顫抖,哪裏還敢再看那幾具乾屍一眼。
我用衣服捂住口鼻,上前檢查了一番這幾具乾屍,看這些乾屍腐敗的程度,死去起碼有三十多年了。其中的一具,腰間掛着一塊腰牌,上書兩個古字,還好這兩個古字與現在通用的文字差別並不算大,我身後的夏琳低聲念了出來:“零陽。”
我聽夏琳口中輕輕念出‘零陽’兩個字,心下不由得疑惑,接着又在這些屍體隨身攜帶的布包里,我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蠟燭,有繩索,有一些像是扇骨一樣的木屑,還有一些不知何用的紅色藥丸。我問道:
“小鈴鐺,這‘零陽’兩個字,有什麼講究嗎?”
“‘零陽’應該是一處地名,相傳在戰國時期,楚國人卞和在楚山見到鳳凰落於璞玉之上,先後進獻給楚厲王和楚武王,可是當時的當政者沒有眼光,認為這只是普通的石頭。於是先後砍掉了卞和的雙足,等到楚文王繼位的時候,卞和抱着璞玉在楚山下哭了三日三夜。楚文王聽說之後,就派人問他嚎哭的原因,卞和這才把整個獻玉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楚文王便命巧手的匠人,仔細雕琢,最終得到了一塊絕世的美玉,就是和氏璧。
後來,楚文王為了感念卞和的巨大貢獻,也為了彌補先帝的多次錯誤懲罰,就把他封為‘零陽候’,後來就有人自稱是‘零陽候’的傳人,以標榜自己尋寶相寶的本事。再到後來,這些人就形成了一個門派,就成為‘零陽派’。”
“這女娃說的沒錯,三十多年前,曾經有人就自稱是‘零陽派’的尋寶方士,到過俺們村子裏打探消息,後來也就不知所蹤了。時間太過久遠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半大的孩子,許多事也記不起來了。”
原來,這些死去的乾屍,省錢跟當年我二伯結識的李忠孝是同一類人,都以尋寶相寶為生,不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同為‘零陽派’的方士。
這些人死在此處十分的蹊蹺,既然他們能找到這裏,那絕對不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應該是有備而來。我蹲下身來,仔細檢查這幾具乾屍,忽然我發現其中一具的腦蓋骨處,有一個直徑約兩公分的孔洞,孔洞四周光滑且圓,應該是被告訴行進的堅硬物體擊穿造成的。能打出這樣形狀創口的武器,只可能是子彈。
我又檢查了其餘幾具屍體的頭蓋骨,發現每具屍體的致命傷,都是腦顱被子彈擊穿,兇手的槍法極好,槍槍爆頭。
我招呼眼鏡兒,二人合理,從其中一具乾屍的顱骨之中找到了依然滯留的子彈,
“誒,這子彈我太熟悉了,這不就是三八大蓋配用口徑的子彈嗎?”眼鏡兒說的沒錯,這幾具乾屍又是日本人侵華時犯下的累累血債。
“他娘姥姥的,這日本人真是狗娘養的,都投降快四十年了,還是陰魂不散。哼...血債就要用血來償,這次可別讓她跑了。”
看來,這些‘零陽派’的奇人,很可能也是來這碩里阿拉古城尋找寶藏的,卻在半路上遭到了日本人的襲擊,時運不濟,喪命於此。我想起李忠孝留下的《五行相地尋寶秘術》,心中不由得感慨,這些人也許和我還有一些淵源,說不好就是同行。我當即把這些人可能的來歷和大家說了一遍,眾人都是唏噓感慨。
“眼鏡兒,咱找個地方把這幾具乾屍埋了吧!也許他們並不是我的同行,但也都是被迫害的可憐人,暴屍在這戈壁荒漠,風吹日晒的,總不算個事。”
眾人一番手忙腳亂的忙活,終於把五具乾屍重新掩埋,眼鏡兒找來了幾塊大石頭放到分頭前,作為祭台,
“幾位老哥,很遺憾你們沒有生活在和平年代,沒能享受到新中國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春風。不過這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萬般難計較,都在命中來。我們這裏條件有限,只能讓你們安息在這碩里阿拉古城附近,等我們安全回到城裏,一定給你們多燒紙錢,只求你們老哥幾位保佑我們此番行動,一帆風順。你們要是知道這附近......嗯......這附近有什麼寶貝,一定要託夢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們拿了,以了解你們老哥幾個生前的遺憾。”接着,眼鏡兒又煞有其事的朗誦了一首掉念詞。
“戰火已經消滅,硝煙已經熄滅,太陽從來沒有這樣和暖,春風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孩子們的笑容呀,從來沒有這麼甜........”眼鏡兒的吟唱,飄蕩在戈壁荒灘的風沙中,縈繞在眾人的心頭上,我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