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美妙的誤會
人類的恐懼會誕生宗教，誕生文學，可若是恐懼超過了人承受的極限，那就只能誕生精神病……
在火車上包廂內死而復生的一隻惡鬼，就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大廳里，對着宇星河微笑如常。
相貌也許會發生改變，但是那半張狼頭紋路的面具，宇星河絕對不會認錯。他剛才喊得人名叫“赫密特”，既不是艾倫，也不是宇星河，這是怎麼回事？
那位紳士見宇星河站在那裏沒有絲毫回應，不可置信般的望向“艾倫”的光潔眉心，居然還想伸手摸一摸。
宇星河給他看的有點發毛，巧妙的向後一步避開了。看就算了，還想上下其手？這是個瑟魔么？
紳士瞬間收斂了笑意，換成了一副嚴肅的面孔，“您是艾倫先生吧，辛苦您這麼遠到倫敦來，我是倫敦皇家自然知識促進學會的副會長（以下簡稱皇家學會），阿隆·蘭道爾子爵。”
“剛才把您跟我的一位晚輩弄混了，請勿介意。”他慢條斯理的說著，彷彿剛才的失態真的只是錯認。
宇星河還是站在那裏沒動，他並不想給一個惡鬼彎腰行禮，看看他還有什麼戲可唱。
若不是苦於手上沒有能夠超度他的趁手武器，他高低要跟這位好演員唱上一段三岔口。
“嗯？”，阿隆子爵饒有興趣的歪過頭，眼前年輕人居然對“艾倫”這個稱呼也無動於衷。
“你……戴過那個面具了么？”片刻后阿隆子爵似乎還是沒有下定判斷，試探性的發問。
宇星河精神一振，重點來了。
“當然戴過了，非常的舒服呢。”他的回答半真半假，看看能否進一步套出有用的信息。
“太好了”阿隆子爵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用充滿誘惑的聲音問道：“那麼你……還是原來的你么。”
那一霎，熙熙攘攘的水晶宮一下子靜了起來，行人的速度變成了極度緩慢的動畫，而他們彷彿被剝離出這個場景，獨立成畫。阿隆子爵軀體中的惡魂盯着宇星河的眼睛等待回答。它不接受任何謊言，如果錯誤的回答，它會將宇星河立馬撕成可口的人肉條……
嗨，自己還是這麼擅長把天聊死，怪不得單身這麼多年……宇星河如此緊張之餘還有心情在內心白爛了一句。他開始利用剛才對話中的一切信息快速復盤起來。
自己跟眼前的惡鬼顯然不是一路人，它先入為主的認為自己更換靈魂后的名字應該叫“赫密特”，這就說明按照原本的設計，此刻艾倫應該已經變成了叫赫密特的惡鬼。
可是它們的計劃出現了某些偏差，致使自己穿越過來，進入了艾倫的身體。那麼問題的關鍵其實就是如何讓這隻惡鬼相信自己是它的同類。
只能賭一下！
思緒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宇星河眯上了眼睛，隨即痛苦的捂住了眉心說道：“我雖然成功進入了這具身軀，但是被這小子隨身攜帶的荷魯斯之眼飾品所影響，丟失了記憶，能力也沒有完全恢復，你能……幫幫我么……”
宇星河不敢看對方的眼睛，裝作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阿隆子爵站在鋪位前，眼神從玩味，再到兇狠，最後是幽怨……
“人家的名字叫做蜜絲妮，可不能再忘了你最親愛的家人哦，否則我會生氣的……”阿隆子爵的脖子的上端和下端詭異的一左一右扭動着，完全不是活人能做出來動作，他緩緩靠近宇星河。
宇星河噁心的雞皮疙啦和因恐懼而產生的雞皮疙瘩層巒疊嶂，
肌肉都有點抽搐起來了，心裏大喊着：“你不要過來啊……”
最終蜜思妮輕輕的將手搭在“赫密特”的肩膀上，將頭湊過來耳語道：“為了你的重生，家族足足獻祭了1000盎司的黃金。”
“沒想到那些死去這麼多年的敵人還會跳出來干擾我們的大計。”
“為了更多的家人能夠重生，辛苦你去執行一個任務，那也將幫助你補全記憶，恢復能力……”
宇星河關注的點有些跑偏。啥？為了復活這個惡鬼花了這麼多黃金？算下來都快9萬英鎊了。魔鬼還能用黃金量產？難怪21世紀金價那麼貴，感情都是它們炒上來的？
蜜思妮對着思緒萬千的宇星河耳朵吹了一口氣，又將他輕輕推開。微笑着打了一個響指。
“￥#%@￥#%”，無序而吵鬧的人聲再次傳來，這種熟悉的噪音讓宇星河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能夠再次回到人類的世界，真好！
宇星河也不確定阿隆子爵身體中的名叫“蜜思妮”的惡魂對他的話相信了多少，但是這次危機算是暫時逃過了。
“維持鏡中世界太累了，我們還是坐下來慢慢說把……”他揉了揉太陽穴。
剛才那種奇異的剝離感居然是蜜思妮的能力所致，宇星河對她的警惕更甚。
還好剛才沒有動手，以宇星河對聖文力量不純熟的掌控力，絕對已經在慢動作的鏡中世界中被殺死了。
坐下后阿隆子爵摘下了半片面具，向宇星河露出了真容。
他的整個面龐與常人無異，皮膚保養極好，留着一撮精心保養的金色鬍鬚。
上午在列車上慘烈死亡的貴族似乎與他並非一人，臉上居然沒有任何疤痕。但是仔細去看，他的眼神有着同容顏不符的詭異嫵媚感，眉心處有一道隱隱的黑色狼頭印記，與面具完全一致。
宇星河的疑惑終於找到了最關鍵的拼圖，如果成功被惡鬼附身，面具上的紋路應該也印在這具軀體的眉心處……他不禁回想起那個黑色眼球的白霧空間。
阿隆子爵見宇星河愣愣出神，倒也不惱，只是自行說了起來。
“我的研究方向目前是外國的水文學科、歷史學科。順着密佈的水網，我們將牢牢把握住一個文明的脈絡和發展的起源，而這，會更好拉近兩個文明的距離，讓我們大不列顛的文明散佈於他們的土地上……”
蜜思妮似乎已經很好的代入了阿隆子爵的角色，侃侃而談，動作優雅，表情溫和，看上去是一位出色科學家、演講家。然而話語裏的深處卻隱藏着未乾的血腥味。研究本國的水文可能是為了科學，而研究外國的水文和歷史，無疑是侵佔領土，殖民活動的先驅。
先進文明對落後文明的研究，有時候就像是一場精心準備的燒烤晚會，主人將豬玀慢條斯理的解剖呈現，將它的骨血架在烈火上炙烤，最後它的價值吃被個乾乾淨淨，化作主人營養的一部分……
這麼說來，殖民活動似乎跟惡鬼的行徑沒有什麼區別。雖然這具身體是英國人，但中國出身的宇星河內心中本能的對殖民活動有一種強烈的反感心理。
不過聽到阿隆子爵的描述，他大概知道了這個皇家學會的由來和皇室出資背後承載的深意。一切都是為了維多利亞女王的雄心而服務。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能否說說我的任務以及詹姆斯·崔斯特的消息？”宇星河打斷了子爵的滔滔不絕的講述，他還是抱着救回艾倫父親的希望。
同時他隱約的感覺，寄給艾倫的面具，在倫敦出現的惡鬼，埃及的聖體的現世等等一連串的奇異事件或許跟艾倫的父親有關……
“哎呀，忘了先給你傳達詹姆斯先生的信息了，抱歉抱歉。”阿隆脫下禮帽，放在胸前向宇星河致歉。
“詹姆斯·崔斯特先生，是我們協會雇傭過，最好的水文測繪學家，沒有之一。測繪過程中他也會給我們帶回一些精美的當地小特產……”
阿隆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你懂的神情，水文測繪學家當然只是一層偽裝的外衣。從事的探險活動最真實的目的用粗獷直白的話來解釋：查明、搜刮這裏土著的財寶，勘測這裏的土地是否會給大英帝國的殖民活動帶來正面收益。
“比如桌上展出的這些黃金、寶石製成的珍品。以及半年前第一件聖物的寄回，可都是詹姆斯先生的功勞呀……”阿隆摩挲着半片面具，神情陶醉。
“畢竟他可是第一位可能接觸過祖神的人……”
難怪這些白面惡鬼會把面具寄給詹姆斯的兒子，拉他入伙。
宇星河默然，在他的記憶中，艾倫的父親並不贊同帝國的殖民行為，他更願意和當地的土著成為朋友，發掘已經失落的文明遺迹。
而他在探險中千辛萬苦發現的寶物在回國前都被駐埃及的督察全部無償收走，他只是協會的一個僱員，或者更像是是一個下礦挖寶的工人，出礦區前要被反覆搜身。
看起來是皇家學會雇傭詹姆斯去埃及搜集情報、掠取寶物的過程中招來了當地的某些古老邪靈，鳩佔鵲巢，反而開始侵蝕起皇家學會的龐大機構來。
只是不知道阿隆口中的祖神又是什麼樣的存在，這些白面惡鬼跟祖神有怎樣的聯繫，現在倫敦內已經有多少這樣的惡鬼？這些問題縈繞在宇星河腦海之中。
半晌，阿隆子爵從懷中掏出一本殘破的筆記本，封面有詹姆斯的筆跡----尼羅河尋源手札。打開后書頁殘破，滿是晾乾后的水漬。這是詹姆斯貼身不離的筆記本，也是最近寄回的物品之一。它的遭遇似乎暗示了詹姆斯失蹤前處境的兇險。
阿隆子爵小心的打開了其中的一頁后遞到宇星河手中：“三年前，他在阿斯旺城附近遭到了襲擊並與皇家協會失去了聯繫。那裏有一座剛剛被發現不久的古埃及神廟，名字應該是叫阿布辛貝神廟。”
至於具體的襲擊情況，阿隆語焉不詳，不肯透露。
這個地方宇星河也有所耳聞，自從尼羅河流域被各國殖民力量侵蝕后，這裏已經成了歐洲貴婦們爭先恐後遊玩度假的時髦地之一，甚至有位女作家已經以此寫出了膾炙人口的小說，《尼羅河上的慘案》。
“那詹姆斯先生是否還活着？不然怎麼會有人在失蹤三年後還能寄東西回來？”
阿隆壓低了聲音：“我們重生后也沒有關於他現況的記憶，這次你去埃及也是為了確認此事，同時你最重要的任務是將祖神帶到倫敦來……”
宇星河也不敢問阿隆，祖神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形態。看着他崇敬的模樣，如果問起這樣的問題，可能會被阿隆更深的懷疑……
“那可是一件光榮至極的任務，祖神將恢復你昔日的記憶，賜予你無上的力量。切記，不要辜負巴龍對你的期望……”
又是一個新的名字。但是宇星河沒法確認這是哪一位，總不能在皇家學會大廳大喊：“誰是巴龍，出來一下。”
悄悄話說完，阿隆又恢復了正常的聲音，說著冠冕堂皇的場面話。
“皇家學會從未棄任何一個朋友於不顧，此次得知詹姆斯先生可能還存活的消息，我立即上報學會，並獲批了5000英鎊的經費，這些錢將全部用於搜尋，營救詹姆斯先生。”（作者註：維多利亞時期一英鎊大約可折算為今天的1200人民幣購買力，僅供參考）
阿隆子爵從桌后取出一隻薔薇花紋的金屬手提箱，打開后，裏面全是1英鎊面值的金幣和一紮扎20英鎊的紙幣，金幣閃閃發光，幾乎要刺瞎這位貧窮孩子的眼睛。
“當然，你應該知道那些迂腐的官員大人們不會對營救一位可敬的朋友而如此慷慨。所以在申請這筆經費的時候，我用了科學考察和水文測繪的名義去推進的。”
“眾所周知，北非那裏掌握有通向遍地黃金之地的捷徑，多少人都盯着那裏。”
印度的富饒引起了法蘭西、普魯士等列強的垂涎，甚至印度在這次世博會上展出的是一顆186克拉的巨大鑽石，被稱之為“光之山”。
此時英國掌握着繞行通往印度的好望角航線，當然不希望蘇伊士運河被其他列強開鑿成功，如果開通蘇伊士運河，歐洲前往亞洲的海上路程將被極大的縮短。
那麼就需要有人去測繪詳細的數據，以更快搶佔埃及這塊古老大地上有價值的區域，並干擾蘇伊士運河的開鑿。
宇星河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大筆資金去支持前往埃及的資費。要知道以他的身家，從曼徹斯特到倫敦都已經夠嗆。
阿隆掏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數頁協議，讓宇星河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份卑鄙的賣身契。
不過他的心情倒是大好，沒想到這次成功的角色扮演讓他一下賺了5000英鎊的巨款。真是一場美妙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