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
李佳明是個奇怪的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麼要一個人躲起來抽煙,那些藏在廁所里的不良少年大概只是希望在朋友面前有面子,他不一樣他沒法裝給任何人看,那似乎只是他生活中平淡的一部分而已。
索性不再去想這種事了,我騎上車回到家后甩開書包就躺在床上了。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我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名學生,一直盯着天花板發獃也挺好的。
天色逐漸暗淡了下去,南照日頭從窗子打進房間照的人睜不開雙眼。
還是要拖着身子離開我舒服的床,總要吃點什麼東西的,即使是自己一個人。
廚房與我的卧室隔着餐桌,木質的高腳四方桌鋪着張完全不惹人喜歡的格子餐布,玻璃罩在餐布上,桌面擺滿了日常根本用不上的瓶瓶罐罐。老舊的豆漿機放在角落,已經落上了不少灰塵,我懶得打掃,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只有一個人居住的房屋,餐桌顯得格外。
對我唯一能提供上幫助的只有餐桌對面緊貼着廚房的酒櫃,上面放着我忍痛從網上購買的小百花三代,甜口的白葡萄酒能夠給我提供足夠優質的睡眠。
但今晚,完全沒有心思喝。
廚房很亂,滿地的油污還有腐爛的菜葉緊貼在地上。冰箱總會散發一股製冷劑老化的味道,不過沒有關係。我很少用上它。
前些日子在菜市場順手買回的土豆已經因為空氣潮濕的緣故有了長芽的趨勢,還能吃,至少不會拉肚子。
削過皮后,我拎起菜刀三下五除二的將土豆切成了片,接着排成排再切絲。熟練的刀工下,即使是心不在焉也不會存在任何傷到自己的風險。
下鍋前,先用鹽水浸泡了幾分鐘,確保它不至於口感鬆散軟糯,脆才是土豆絲應該做的,軟糯不應該出現在它身上。
我思考自己要做些什麼飯,家裏的綠豆已經快要見了低,剩下不多的麵粉也因為我的疏忽爬滿了米蟲,如果他們在的話,大概免不了一頓批評吧。
罷了,衝口雞蛋茶應付一口得了。
一個人,連吃都提不起勁來。
也許我應該選擇住宿,這樣就不至於為這些事為難了。
不至於糾結要吃什麼而躊躇不前了。
可我總覺得有一天他們會突然出現的,會做好豐盛的晚餐等着我騎着吱吱作響的電車從學校歸來的......
吃完飯的時候,天邊已經完全看不見太陽的影子了,只剩下幾朵灰暗的火燒雲還掛在邊上,再遠處分不清是雲還是山......
我沒有刷碗,扭身進了屋倒頭就將自己蒙在了被子裏,反正餐桌已經夠亂了,多幾個發乾的飯碗,不會有人嫌棄的......
街邊的路燈散發著橘黃色的光芒,燈下幾隻流浪貓為了半塊蛋糕搶的頭破血流,得手的貓宣告着自己的勝利,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轉角的巷子裏。更遠處的商業區,燈火通明的與白天無異,男人女人們談情說愛,老人小孩們悠閑散步,幾個禿頂的中年人手握着電話滿臉迎合不停的祈求着另一頭的人......
日子這樣在睡夢中悄然的從身邊溜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五點三十二分了。
我用水沖了把臉,嘴裏叼着根牙刷泡沫溢出在嘴邊,手上濕了些許水象徵性的打理了一下髮型。
同樓下包子鋪的大媽笑呵呵的打過招呼后,啃着半個肉包挎着書包騎上電車往學校出發了。
生活的平淡從不會因為你是從未來回歸就變的波濤洶湧,
你只是在經歷一場早就知道結局的話劇。
校門的保安頂着雙睏乏的眼袋有氣無力的指揮着學生進入校門,我停好車子朝着校門口的方向走,身邊的某個家長一直在嘮叨自己的孩子上課要認真聽講,遇到不會的難題一定要問老師,幾個二年級的小情侶,拙劣的表現出相互不認識的樣子,從門衛面前經過。
我進入教師的時候,還鮮有人在,書包被丟在了不礙腳的地面上,倒頭趴在桌子上開始補覺。
說實話,我並不是困的一定要現在爭分多秒的睡上一會,但總覺得如果現在不睡,那一天都將籠罩在煩悶的疲憊當中。
尤其是她還不在的日子。
不知為何,今日份的早讀班主任並不在場,交由班長曹逸飛代理巡視。可那是個眼中容不下石頭的人,偶爾塞一些沙子完全沒有問題。而我的同桌,此時與我還停留在只是知道了我名字,並且認為我不善言語很安靜的傢伙,所以才願意一直這麼做下去。
所以當我再次從座位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課間了。
走道座椅邊上的騷動讓我心情大為不悅,我不理解為什麼一清早的能有一股如此明顯的嘟囔聲,就算他們不困,難道就不肯利用現在的時間去多記憶一些單詞,多背住幾個句型嘛,一定要等到來年外語糟糕的一塌糊塗,卑微的為了高考選擇從零開始的日語時才能想起來某個早上他林哥給他的教誨?
“外邊什麼情況?”我拉着眉毛問同桌。
他還在低着頭欣賞自己在課本空白處畫的小人畫,“好像有個新生來。”
“今天幾號?”我問。
“九月10號。”他想了想才告訴我。
“十號能有什麼人來,絮絮叨叨的不讓人睡覺,沒見過人一樣。”我也不管任宣萌能不能聽懂我在說什麼,一個勁的抱怨。
“不知道。”他低下頭繼續搗鼓畫。
我站起身,往屋外走。
真服了,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人物值得這麼多人絮叨。
屋外離我最近的是楊鈞皓,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情況?”
“你見過女神嗎?”他一臉虔誠的問。
“沒,你說什麼情況?”他認真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沒有立刻回復我,錯身給我騰開了位置,“那今天你就要見到了。”
我完全不相信,如果說我心中真的會有一個位置是留給什麼被叫做女神的傢伙的,那麼那點地方早就被一個叫程墨的人添滿了,餘下再想擠進去的完全是痴心妄想。
但出於好奇,我還是看了過去。
那是個束着丸子頭的姑娘,坐在長椅上,雙手捧着本雨果的《巴黎聖母院》,纖細的小腿上套着雙白色長襪,一雙黑色馬丁靴半翹在空中。此刻走道的所有人都成了配角,只為讓她的存在更加耀眼。橘黃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臉頰上泛出一絲紅暈,那雙靈動的睫毛隨着眼眸凝視書本而輕輕眨動。
我知道,這就是自己第一次遇到程墨的場景,一點也沒變。
鬼使神差的,我像是發了瘋一般,對着所有圍觀的人大喊大叫,“都走啊,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好看的女的?”
我絲毫不顧及所有人的目光,徑直走到陳默跟前,一把拉過她的手臂往教室里扯。
這一下將她從忘我的場景拉了回來,她睜大了眼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另一隻手用的從想要掙脫我,可我完全不肯鬆勁,或許是力氣過大,她整個臉都憋的通紅,“你幹什麼!”
我腦袋一愣,滿是空白。
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一張巨大的手就打在我腦門上,硬生生的將我拉着程墨胳膊的手扯開了,“別在意別在意,我這個朋友他腦子有點問題,”楊鈞皓給我扯到了他身邊,作勢指着自己的腦袋,“別在意別在意,他一看見漂亮女孩就容易神經。”
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給我拉出了人群,邊走還邊說,“你說你怎麼又犯神經了?不是讓你好好吃藥嗎?”
程墨一個人留在座椅上,看着手中的《巴黎聖母院》臉上再也沒有一開始的專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