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審訊
病房裏瀰漫著消毒水味,奧多臉上纏滿繃帶,像只木乃伊般躺在病床上。
醫生認為他至少得住院一周,完全康復則需要一個半月。
伊蘭諾手上纏着繃帶,坐在病床旁,仍舊穿着那件黑色薄風衣,畢竟他的槍械都藏在風衣下。
風衣已經做了簡單的清洗,異味卻仍然存在。
他身心俱疲,只想回家洗個澡,然後睡到下午兩點。
自從逃離了下水道,伊蘭諾始終被一種不真實感所包裹着,如果不是手背上的燙傷,他甚至會懷疑自己做了場夢。
嘆了口氣,確認奧多沒有問題后,伊蘭諾起身打算離開病房。
外面忽然響起許多腳步,病房的門被粗暴地打開,幾個人出現在門口。
為首的男人三十齣頭,黑髮褐瞳,五官深刻,線條剛硬,他表情冷峻,就連室內的氣溫似乎都因此下降。
他身後的三男一女都披着風衣,毫不掩飾地將手放在腰間的槍套上。
“伊蘭諾.托爾希?”男人微眯雙眼,沉聲問道。
“是我,你們……?”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伊蘭諾話還沒說完,意識便跌入昏黑的深淵。
在伊蘭諾的感官里,他只昏迷了片刻,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置身昏暗的審訊室,上身只留下一件白襯衫,風衣與槍支都被那些人提前收走。
手腕被銬在冰冷的扶手上,對面坐着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人,似乎就是先前那群人中的一個。
“醒了?”那人十指交叉,相貌還算英俊,卻帶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放輕鬆,我們的行為沒有惡意,這些只是為了規避風險而採取的一些措施。”
伊蘭諾望着椅子上的手銬,倒沒有太過慌亂。
“這算是非法拘禁嗎?”
“不算,需要我給你看看合同嗎?”
“……”
三十多頁的合同,能全部看完的人,如果不是律師,那就該去看看醫生了。
“你的檢查結果沒有顯示出什麼問題,所以不必緊張,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也算是同事。”
青年不知是安撫,還是幸災樂禍地笑着,“只要積極配合,你的人身安全可以保障。”
“你們帶我到這,是想知道下水道里的事?”
“不錯,很聰明。”藍眸的青年微微欠身,“那就沒必要廢話了,開始吧……不用着急,慢慢講,別遺漏任何細節。”
“……好。”伊蘭諾深吸一口氣,默默回憶起這個荒謬的夜晚。
……
“不得不說,你們運氣很好……好得有些過分。”聽完伊蘭諾的敘述,青年不禁感嘆道。
“這算是好運嗎?”伊蘭諾反問。
“如果按照以往的案例,陪着你的人該是法醫,而不是我。”
以往的案例……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這證實了伊蘭諾的猜測,他們隱瞞了很多事實,但目的是什麼?
青年打了個哈欠,在筆記上隨意畫了幾筆,“好了,你的筆錄看上去沒有問題,接下來我們要討論一些次要的問題。”
“關於我以後的工作?”
“沒錯,現在的這份工作你大概是做不成了。”
青年轉着手裏的鋼筆,“那片下水道暫時會由專業人員接管,你的搭檔也還在醫院裏。”
“抱着負責任的態度,我得向你說明一些事情。”青年至此終於收斂起笑意。
“也許我接下來的話會有些匪夷所思,
但不要懷疑,那都是事實。”
“在神秘學中,你沒有聽錯,是神秘學,有一條獨特的定律:一個人對神秘學的知識了解得越多,就越容易遭遇‘神秘’,因此,我們會盡量避免讓普通人了解這些。”
“同理,一個真正接觸過‘神秘’的人,他再次遭遇‘神秘’的概率將以幾何比例增長,終生無法擺脫,因為他親眼見證了‘神秘’的存在。
“而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簽下保密協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沒有必要情況,我們今後不會再對你進行干涉。
“當然,由於那見鬼的定律,你往後的生活會充滿不定因素,也許某一天,你的屍體就會漂浮在泰洛斯河上。
“第二個選擇是留下,留在‘專業人士’中,這意味着你要面對更多的‘神秘’,但你的存活率相較於前一個選項,仍會提升不少。
“希望你在充分思考後,再給予我回答。”
伊蘭諾在腦海中稍稍翻譯了青年的話:你攤上了不小的麻煩,要麼繼續為我們賣命,要麼在兩天後因為左腳踏出家門而當場暴斃。
“我選擇留下。”斟酌了片刻,伊蘭諾答道。
他不相信所謂的“不再干涉”與“回歸正常生活”,鬼知道那三十頁合同里還寫着什麼。
彷彿早就料到他的回答,青年滿意地笑了,“很好,我們會儘快為你安排好下一份工作。”
他低頭看了看腕錶,“對了,為了防止下水道里的東西‘污染’到你,我們提前對你使用了些藥物。”
“好好睡一覺吧,這大概是你最後一次安穩的休息了。”
藥物?休息?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伊蘭諾便眼前一黑,意識再次墜入黑暗。
……
教堂的鐘聲喚醒了伊蘭諾,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家門口,風衣被扔在一旁的地上,蓋着他的霰彈槍與手槍。
他們在我身上用了麻醉劑……或者其它藥物?
在藥物殘留的作用下,他有些神智不清,困意無比強烈。
腹誹着那些人的行事作風,伊蘭諾撿起風衣槍械,用殘餘的意識開鎖推門。
心中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不佳,伊蘭諾沒有做多餘的事,鎖上門,徑直走進卧室,將風衣與霰彈槍拋到床上,隨後他一頭栽倒,陷入昏睡。
不知是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多,還是藥物的副作用,伊蘭諾的夢境裏充斥着蒸汽、齒輪與怪物的嘶吼。
漸漸地,耳畔響起蠕動的血肉聲,無比真實,就連那貼在皮膚上的冰涼觸感,都無比真……真實?
察覺到異樣的觸感,伊蘭諾猛地睜開眼睛,一顆猩紅的瞳孔正貼在眼前,與他目光相對,血絲跳動,於黑暗中泛着詭異的微光。
脊髓里升起戰慄的涼意,他條件反射地拿起霰彈槍,拉動護木,扣下扳機,頓時血漿四濺。
瞳孔的主人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倒飛數米,撞在卧室另一頭的牆壁上,身體緩緩滑落,留下半牆血漬。
或許是因為藥物的影響,伊蘭諾的視線開始模糊,眼中的畫面不斷拉伸扭曲,晃動着詭異的色彩,理智被一點點抽離。
他不顧震痛發麻的手腕,一次又一次拉動護木,對那不可明狀的血肉扣下扳機,彈殼墜落,白熾的槍焰照徹整間卧室。
最後一枚彈殼落地,牆角的血紅與陰影不再蠕動,徹底淪為碎末,伊蘭諾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他的虎口幾乎被震裂,霰彈槍脫手墜地,他無力地坐到床上,捂着臉,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眼前荒誕的場景已讓他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
在困意與幻覺的雙重作用下,他放棄了思考,倒在床上,徹底放空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