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泥巴公主”

妮婭從噩夢中驚醒。

她閉着眼，用手抹了下額頭，手背上沾滿了汗水。

最近，她每天都被同樣的夢境困擾，夢裏，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巨石夾雜着雷電不斷從天空墜落，大地從中間一分為二，惡魔從地底縫隙中一涌而出，悲鳴不斷從周圍傳來……

“停下！不能再想了！只是毫無意義的夢而已”

彷彿在給自己鼓勁似的，她用力搖了搖頭，窗外吹來的夏日熱風搖晃着燭火，長及腰部的白色秀髮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光彩奪目。

一定是天氣的緣故。她安慰自己，屈身從剛才側卧的石床上緩緩坐起。

這是一間簡陋的石室。

窗旁放了一塊當做床用的大石板，烘乾的苔蘚整整齊齊堆放在上面當做床墊。旁邊幾步的地方，有一個簡陋的木製梳洗台。罕見的是，梳洗用的架子上有一個銹跡斑斑的銀盆，應該是上古時期出自精靈之手，給這個陋室增添了一點點華貴的氣質。“床”旁的衣架上，掛着三套白色亞麻編成的舊袍子。本該掛帽子的地方，歪歪斜斜的掛着一頂紫色荊棘編織成的王冠。

這就是“泥巴公主”，聖女妮婭的全部家當。

7月的風慢吞吞地從小窗里吹來，又濕又潮，帶着土地的土腥氣。盛夏，這正是“地表層”最難熬的季節，不見天日的世界濕熱難耐，每天都有人在黑暗和炎熱中死去。

“妮婭公主，您醒啦？”少女歡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從石門中探出頭來的是妮婭從小到大的玩伴，目前充當妮婭侍女的朵兒。朵兒比妮婭小一歲，剛剛過完16歲成人禮。聽到她的聲音，妮婭感到心中的煩悶稍微輕鬆了一些。

不管世界多麼骯髒，朵兒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清澈。

“不是說好了嗎，私下裏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妮婭就好啦。”妮婭略帶着氣惱的說，她知道朵兒在拿她尋開心。

“是是是，妮婭公主！”朵兒做個鬼臉，連蹦帶跳的走到了妮婭窗前，“我來幫您梳洗。”

妮婭抖落粘在身上的苔蘚，赤裸地站起身來。像地表層的所有“泥民”一樣，她身材嬌小玲瓏，但祭司們盡最大努力滿足了她長身體時的營養，她比一般17歲的少女看起來要成熟些，雪白的皮膚幾乎透明，剛剛發育起來的胸脯上的血管清晰可見。燭火昏暗的燈光下，妮婭渾身包裹着淡淡的淡藍色熒光，這也是她被祭司們尊為“聖女”的原因。

有光的地方，就有生命。

朵兒幫助妮婭穿好長袍，淡淡的光芒收斂在了白色的罩袍之下。妮婭走向銀盆，朵兒已經用陶壺向裏面注滿了水，妮婭掬起一捧水洗去了額頭上的汗水，望向水中的自己。大部分“泥民”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得益於這件上古精靈的遺物，妮婭能在水中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樣貌。妮婭對自己的相貌不太滿意，總是覺得自己的眉毛太粗，左右臉也不太對稱。她把別人對自己美貌的讚歎一律歸結為虛與委蛇的恭維。私下裏，她覺得朵兒比自己更美，而朵兒卻總說，人總是在別人眼中更美麗。

“朵兒，天真熱，現在什麼時間了？”

地表層沒有日月輪換，也看不到星斗，住民們依靠起源大瀑布的水聲來確定時間，每天裏，瀑布的水聲從小到大，再從大到小循環往複，經驗豐富的地表居民們只需要聽到瀑布的水聲就能估出精確的時間。可妮婭從來沒有掌握這項技能。

朵兒走到窗邊，

歪着頭聽了聽水聲：“哎，清晨5點啦，再過半個鐘頭，您就該去聖壇了。祭司們從昨晚就已經在準備了。”

按照傳統，每天5點半，妮婭就要梳洗打扮好，走到聖壇開始一天的功課。早晨的課程結束后，妮婭才可以吃早飯。想到早飯，妮婭的肚子低低的叫了一聲。最近天氣惡劣，食物匱乏，大部分居民已經改成每天只吃一頓飯，雖然填不飽肚子，但是祭司們還勉強能保證妮婭吃上一日三餐，對一個17歲的小姑娘來說，這就已經是極大地恩賜了。

妮婭戴上荊棘王冠，王冠上的刺刺痛了她的額頭，瞬間覺得清醒了不少，她赤腳走出石屋，踏在屋外的泥土上，熟悉的感觸，又濕又暖。泥土，砂石，苔蘚的觸感讓她感覺踏實。黑暗中，低低的蟲鳴從四面八方湧來，彷彿潮水一般一浪一浪的衝擊着她的耳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妮婭總覺得最近的蟲鳴聲變得越來越不協調，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彷彿昆蟲們想奮力表達着什麼。朵兒急匆匆的跟在她後面，低頭好像也在想着什麼心事。

通往祭壇的路已經走了太多遍，妮婭閉着眼睛都能在腦海中想出路過的每一塊石頭，兩個人在黑暗中默默行走。“神聖之路”，地表層的居民們這樣稱呼這條無數人赤腳踏出的道路，走在這條路上，噤聲是必須的。為了方便大家看清道路，祭司們在路旁播種了熒光菇，這種蘑菇本身並不發光，但是卻能引來散發熒光的螢火蟲，飛舞的熒光蟲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條通往聖壇的道路。

熒光到了路的盡頭消散，妮婭抬起頭，一座巨大的金字塔靜靜屹立在黑暗中，四周湧起了祭司們念誦咒語的聲音，高聳入雲的塔尖有一點點微光泄出，那就是妮婭要去的地方，金字塔尖的隱秘之廳。

而在那之前，還有1999級石階等着妮婭去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