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識
長灘市人民醫院,坐落在長灘市公安局向東兩公里範圍內,擁有市內最好的醫療設施和醫務人員。
但醫院年代有些久遠,住院設施相對有些老舊,像住院部的規劃設計,就很不合理。就拿住院部9樓來舉例,在保證每個病房和辦公室擁有自己的窗戶外,已經沒有多餘的窗戶分給住院部的走廊,導致整個過道氣流有些閉塞。
李警員守在922病房外,今天發生的事有些超出他常規認知,他不明白為什麼路放在車內會有那樣異常的行為和舉動,甚至還在車體正常行駛過程中出現撞擊反應。
他從褲腿里摸出一根煙,在路過護士的注視下又將煙盒掏出來塞了回去。
他還記得徐隊剛看到診斷說明時,非常平靜的盯了很久,然後問一旁的醫生:“確定嗎?”
主治醫生只是笑了笑:“幸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就要溺死了。”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哪裏來的溺死?坐在行駛的警車裏都能溺死,說出來真的要笑掉大牙了,怕不是這路放裝瘋迷竅,用什麼方法喝多了水,故布疑雲,為了掩蓋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往下想也得不出結論,李警員索性推門進入922病房,慘白的病床上躺着陷入沉睡的路放,而徐隊站在病房外的小陽台上,不知抽到了第幾根煙。
看着進來的李警員,徐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陽台來聊。
“徐隊,這事你怎麼看?”李警員單刀直入,他知道他師傅在案件偵破上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而這一次,徐隊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把手中的煙掐滅,彈到下水道中,然後長吐出一口氣,說了一句看似不着邊際的話:“十年前我也遇到過沒有火卻被火燒的人。”
“拍戲嗎?”李警員好奇道。
徐隊被李警員逗樂了,看着一臉懵逼的徒弟,似乎有些不解他的腦迴路,補充道:“後來他消失了。”
“消失了?怎麼消失了?死了?”
“不知道,視頻的監控,他就再也沒有從衛生間出來過。”
“所以,是什麼案件?”
徐隊意味深長的看了李警員一眼,轉移了話題:“他溺水,你覺得怎麼做到的?”
“可能他沒有我們看的這麼簡單,也許提前服用了水,某種藥物,甚至是心理暗示導致的應激反應,也不排除精神類疾病。”
“嗯……說的有道理,查查他有沒有服用這類藥物的病史。”
兩人在陽台沉默思索了一會,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現有格局,李警員看了手機屏幕一眼:
“可能是鄧有為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徐隊抬了抬下顎,示意李警員接電話。
“好……好……好,我回去一趟。”掛掉電話,李警員簡短的跟徐隊彙報:“法醫說鄧有為是自然死亡,我先回警局拿報告。”
“嗯。”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路放,各有所思。待李警員走後,徐隊走到路放的身邊,把一旁的椅子拉過來,坐下。
“我知道你醒了。”
“額……”路放無奈地睜開雙眼。事實上,很早他就醒了,只是意識有些模糊,陽台上的談話斷斷續續地傳到他的耳中,他大概明白了警察為什麼要找上他。
“那老頭死了?警察叔叔你要相信我啊,這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好說話。”
“我的意思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或者了解情況的,
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這事真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說跟你有關係了嗎?你把昨晚的事跟我好好說說。”徐隊拿出了筆和筆記本,擠出了一絲笑容盯着路放。
路放被徐隊盯着有些不自然,他整理整理了思緒,勉強撐着坐起來,雙手交疊在腹部,感覺緩解了一絲緊張后才開口道:“我昨晚加班,因為客戶今天要案子簽合同,方案做完就很晚了,我看要天氣要下雨了,就收拾收拾回家,叫了個車,等車時候那門衛大爺挑釁我,叫我搓一局棋,那我不是要給他個教訓嘛,就跟他下了一局,也沒下多久,一晃神的功夫吧,反正是我輸了,我從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老頭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車也到了,我就走了。”
見徐隊沒有說話,路放怕他不信,又說道:“我真只下了一盤棋,然後司機電話就來了,我就上車走了,對了,那個網約車司機可以給我作證,只要找到那網約車司機,你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對了,我手機呢?”路放四下摸索,最後才想起手機還落在家裏。
“遭了,落家裏了。”
“你怎麼在天台睡覺?”徐隊沒有接路放的話,淡定問道。
“…天台?”說到這件事,路放才聯想到整件事的重點。
路放翻身下床,迫不及待地走到窗邊,指着窗外對徐隊道:“徐隊你看看,一條龍啊,翅膀那麼大,尾巴都要甩到盛祥街了。”
他一邊說著用手比劃:“還有四處的骷髏建築,跟捷克塞德萊茨骷髏教堂一個風格,真不知道是誰一夜之間搞出來的,這城市規劃花了不少錢吧,怎麼一點預熱都沒有,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我我我,早上起來跑天台上看去了,這種程度的創作你們一點都不吃驚的嗎?”
“還有這湖泊啊,真的不是我吹,以我的專業程度,絕對設計不出來覆蓋城市的湖泊。不不不,應該叫海!你看看城西邊那白沙灘,居然還有大陸架,真的離譜,是怎麼做到將原有建築懸空的啊!”
徐隊順着路放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奧輝體育場,體育場周圍是綠化面積50%左右城市濕地公園,接着是一些大型商業綜合體,再往外走便是城市高速公路了,似乎並沒有看到路放所謂的飛龍,骷髏建築和海。
“可能,這方面的知識你需要跟專業的人士探討了。”徐隊收起了筆記本和筆。
“對吧,我覺得也是,我得告訴那個設計師,下穿隧道怎麼浸滿海水,差點給我淹死……”
“哪個下穿隧道浸滿海水?”徐隊適時打斷滔滔不絕的路放。
“就我們來的那個啊,我都被海浪打飛起來了!你們還把我摁在車裏……”
徐隊瞄了眼手機上新到的微信信息,是李警員拍過來的驗屍報告,一切信息的結論的確為自然死亡。
“這樣,你先在醫院好好休息,也可自行辦理出院,我有事回警局一趟。”徐隊從名片盒中抽出一張卡片。
“這是賀醫生電話,她很擅長精神類疾病的診治,或許你很需要她的幫助。”徐隊將賀醫生名片遞給路放:“監控昨晚我們已經看過了,你是最後一個見過鄧有為的人,他今早被人發現面帶微笑地坐在保安亭,當然,這是他的死亡狀態。”
“如果你還想起什麼重要的信息,記得聯繫我,我的號碼在這張卡片的背後。”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922病房。
“哎,什麼意思啊,徐警官?那我也走了啊?”
走廊盡頭,徐隊留下一個揮手。
辦理完出院手續,天色已經有些暗了,路上的行人也比往常多了許多,他們穿梭在積滿海水的道路上,絲毫不受影響。
還是先去公司報道吧,-沒帶手機,錯過了跟客戶約定的時間,今天這種情況,怕是有些難處理。
路放找遍全身上下,只有幾塊錢,坐地鐵是湊合了,可當到了地鐵站,才發現地鐵站已經完全被海水淹沒了。
此刻路放終於意識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他仔細觀察周圍的人群,有急匆匆騎着電瓶車送外賣的快遞員,有夾着公文包為生計奔波的中介,也有接送孩子放學的老人,他們都像往常一樣,遵循自己的人生軌跡,走在稀鬆平常的大道上,人聲鼎沸,歡聲笑語。隔壁麵包糕點師按響取餐搖鈴,店員將熱騰騰的大塊烤麵包傾倒在售賣台上,舉起麵包刀切成小塊,立刻就被排隊的顧客瓜分完畢;超市外,沒有被家長允許拿走心儀玩具的小孩躺在地上左右搖擺,家長笑而不語,蹲在一旁玩着手機,仍由孩子折騰到自我放棄,甚至還給孩子拍起了小視頻;廣場上,年輕的戀愛小青年牽着手,走到廣場正中的雕塑前,擺出時下流行的姿勢,用手機拍下值得紀念的一刻。而只有自己,混混沌沌好像不知道身處何地。
路放終於意識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此刻,路放靜了下來。
城市,不可能一夜之間平地起高樓,山海,不可能一夜之間生成。
他蹲下來摸了摸地鐵里的海水,是涼的,跟下穿隧道里的海水一樣,他想起了自己在下穿隧道里溺水的場景。
這不是幻覺,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不僅能看得到,摸得到,還能因此受到傷害。
自己可能在誤入了某個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