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啟

凌晨兩點，路放拖着疲憊的身軀合上筆記本，將一旁還沒吃完的泡麵放進垃圾桶，打好結，提着垃圾袋準備離開辦公室。

窗外起風，有些大，將桌面的手繪稿件吹落再地，路放只得折轉身將稿件一一拾起，放入抽屜擺放整齊。

這是明天談案需要的稿件，甲方一句有其他的要求，案子就得今天改出來。

望着辦公室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城市，似乎永遠與自己隔着溝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找不到一絲的歸屬感。

在這樣的大城市奮鬥，要麼拼爹要麼拼資歷，要是這兩樣都沒有，那麼只能拼青春，拼身體，拼時間。

夜空的雲壓得有些低，空氣也變得焦灼起來，怕是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

路放攏了攏衛衣的帽子，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這個時間早已沒有地鐵，只能打個便車。

掏出的手機停在半空，捏緊，屏幕顯示:打車回家需要支付25元。

沒關係，只要這個案子明天順利簽單，下個月就有一筆不菲的提成入賬，或許還能攢點錢，給女友買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

想像着程橙收到禮物開心的模樣，路放的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他跟程橙於大學相識，她入學的那天，路放作為學生會副主席組織一眾學生幫新生提行李，指引入學流程，就人群中看了那麼一眼，程橙活潑可愛的面容便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了。

路放情不自禁地扒開人群走了過去：“我來幫你提吧！”

相識很簡單，相愛的過程也是順理推章。

大學幾年，路放對程橙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兩人常如影隨形，在學校的圖書館，食堂，保研路，靜心湖都留下了很多難忘的回憶。

後來他攻讀研究生，兩人開始了異地戀，但感情始終沒有受到過影響，儘管路放知道像程橙這樣優秀的女孩，追求她的人應該很多，但，幾年的感情基礎在哪裏，只要自己一如既往，這份感情最終一定會走向正果。

想到這裏，路放嘴角噙着笑，車還沒到，他像往常一樣點開程橙的朋友圈，一條一條地翻閱，點贊，留言，他希望自己不在的時候也能讓女友感受到自己的陪伴。

突然一條朋友圈引起了路放的注意:“謝謝你今天幫我解決了大問題，真的非常感謝(配圖是一張入院證明)。”

“你住院了？”路放切換到聊天界面發給女友。

對方遲遲沒有回復，也是，凌晨兩點，正是她睡的香的時候，明天早起一定要給她打個電話。

“小路？”

路放抬頭，看見門衛大爺笑着對他招手:“快過來，我等你好久了。”

“哎，大爺，您還沒睡呢？”路放取下帽子朝大爺走去。

話說這門衛大爺，雖不是慈眉善目吧，為人倒是和藹可親，喜歡下棋而且棋臭，癮大，但不討厭，路放有時候也會跟他過幾局，殺得天昏地暗，反正每次也是自己贏，時間久了反而讓路放有種門衛大爺找自己尋樂子的錯覺。

“不了，大爺，我得回家補覺呢，改天吧？”

“沒有改天了，快過來，車不是還沒到嗎，今天我要讓你這小兔崽子哭爹喊娘！”

大爺這一說話，拿捏的正到好處，平時一慣輸的人今日如此囂張，不給點教訓好像也挺對不起自己。

“是嗎？好，大爺，這可是你說的啊，先說好，車來我就走，剩下的我們明天繼續。”路放也不端着，

反正下棋也是等車，大爺端出棋盤，率先走了一個炮。

兩人不疾不徐地你來我往起來，保安廳外唰地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道路兩旁的梧桐樹上，再串成無數根銀線往下墜，最終跌落在地面上，濺起數灘泥水。

奇怪的是時間竟然瞬間定格，濺起的泥水不再回落，昏黃的路燈不再閃爍，奔跑的行人衣袂翻飛，雙腳邁開跨步的姿勢停在半空，接人的司機正在路口紅綠燈準備撥通電話……一切都靜止了，除了保安亭里的那個門衛老頭。

老頭笑了笑，食指和中指併攏直接擊中路放眉心。這一擊就像一股激流直接觸及靈魂，路放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彈了出來，五臟六腑俱被撕裂，四肢百骸均脫離管控，一股寒意直達頭顱，巨大的精神力壓迫到無法呼吸。

這種感覺猶如身處黑水泥潭，你拚命往上，卻發現下半身被水草和淤泥牢牢禁錮住，求生的本能你雙手揮舞，沒想到騰起的淤泥下竟然有無數雙慘白髮脹的手，最瘮人的是手背上還有數只鬼眼不懷好意地望着你:這一瞬間你破防了，岔了氣，被鬼手們迅速拖入淤泥共沉淪。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路放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或許是對生的渴望，或許是對死的不甘，又或許只是窮途末路的反擊，他張開嘴狠狠地咬在了一隻鬼手上，那隻鬼手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耳欲聾，巨大的能量衝擊波將水路分開，眾鬼手紛紛散去，路放跌倒在地，耳目周圍的皮膚均被巨大的能量波炸裂，血流如注。

他似乎已經無力意識到自身的情況，只憑藉求生的本能，狠狠地大口呼吸這來之不易的空氣。

可是這哪裏是空氣的味道？

那是一股巨大的，充滿腐臭的血腥味，手掌之間的粘稠感是如此不堪。路放睜開受損的雙眼，入目一片屍山血海，滿地蒼夷，斷肢殘臂，血肉橫飛。

嘔！

路放匍匐在地，劇烈地嘔吐起來。

他雖然經常玩遊戲，看鬼片，裏面不乏特效鏡頭和場景，可此情此景，他才明白那些不過是弟中弟。

而在戰場上，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是致命的，一道長戟飛過，貫穿路放身體前後，他嘴唇湧出鮮血，喃喃地蠕動着，像一條即將枯死的魚。

“你輸了。”耳邊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天光頓開，神智歸位，肩膀一輕，眼前一亮，路放驚覺全身濕透，而自己正手握一枚棋子驚疑不定，分明滿盤皆是空位，滿盤皆可落子，可滿盤都是輸！

“記住，我叫D，你可以走了。”

路放還沒回過神來，只聽見幾聲喇叭催促，司機隔着玻璃舉着手機大喊:“是你叫的車么，還走不走了？“

再環顧四周，哪裏還有什麼老頭？

路放只得暗笑到，莫不是加班太累了做了一個噩夢罷了？

他放下棋子沖入雨幕中，心急的司機早已在他坐上的瞬間發動了轎車。

一路上，路放的心緒還有些凌亂，他一邊閉眼養神，一邊在大腦中整理明天的談單流程，他哪裏知道，車窗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出現了很多他從沒有見過的建築，還有哪些素未蒙面的人，他們與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共享着這個世界上，我們認為有的和沒有的東西。

或許你可以說，這是一個真正被隱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