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江采舟的囑咐
每一部劇都有自己的難處。
仙俠劇是特效,電影是如何在120分鐘裏說好一個故事,並且有畫面感。
而單元劇,最大問題就是演員。
每個單元的故事都有新人。
一部劇下來,少說五六百。
與群演不同,這些角色,有人設,有故事,所以也必須要有表演功底。如果單純抓群演,那這戲別拍了!
所以這就極其考驗人脈了。
這段時間各種找人,麻煩極了。
劇組那邊也挺複雜,單元劇多機開拍,幾個導演同時開機,這拍攝的基調、風格不一樣,那也會很麻煩。
「不要拍得太突兀了啊!」我叮囑道。
導演們也惶恐異常。
國內開機拍攝很少拍單元劇,他們也是頭一遭,更何況,還是這麼個有軍令狀在上頭的,一旦收視不好,就立馬腰斬的作品呢?
這邊拍邊放映,太考驗人了吧?
所有導演馬不停蹄,這是量產化的結果。
而就在此時,我收到江采舟的電話——這小子幫過我很多次,我以為能再次用上他,沒想到江采舟一打來電話,就是沉重的。
他生病了。
甲狀腺癌。
其實我不懂醫學,以前學校讀書時偏科,生物也不大好,但我很清楚,癌症不是鬧着玩的。
「挺好。」江采舟在電話里說,「醫生說,這是最容易治療的癌症,要做個切割手術,之後治療個半年。」
我一聽這話,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就考研計劃耽擱了。」江采舟聲音里有點惋惜。
「那有什麼惋惜的?」我吐槽道。
「不可惜嗎?」
「命重要啊!」我勸他道。
其他都浮雲,生帶不來,死帶不去的。有錢固然好,可在命面前,通通都要繞道。
江采舟沒回答。
於是我問明地點,就抽空去看他。這也沒辦法,人都病了,出於人情,總該探望一下,我原以為,我去時他會性格開朗,誰知道,他對着我哇哇大哭。
我:「……」
江采舟哭道:「學長,我會不會死啊?!」
我:「醫生怎麼說?」
江采舟說:「治癒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我:「哦,聽醫生的。」
江采舟:「可我剛住院的那天,就有一個患同樣病的,去世了。」
我:「……」
江采舟:「是不是醫生在安慰我啊?」
我:「你爸媽呢?」
接着江采舟在啜泣之下告訴我,他母親去商店買住院的用品去了,他爸回家搞飯。
至於他外公外婆,年歲都大了,瞞着他們。而他爺爺,去劇組混了,奶奶去外地參加廣場舞比賽了。
我:「……」
我:「……我去問問醫生。」
後來我拉開病房門,找到小江的主治醫生。這是個年輕女士,再三向我表示,江采舟就是想多了。
「我們這病,治癒率還是挺高的!」女醫生說,「治癒率達到80%以上。」
我接着問她,如果沒到80%呢?
「那當然是死啊!」女醫生不假思索道。
「……」
「任何病,都有死亡的可能。我們只是醫生,不是神,許多東西都毫無辦法。」她強調道。
於是我向她感謝一番,回到病房裏,把她的說法跟江采舟說了一通。
我那時候的想法也很簡單。
別瞞着!有什麼,坦然地去面對,總比迷迷糊糊死了好。再者說了,醫生不是說了嗎?這病治癒率這麼高了!
可江采舟總懷疑我,他說:「學長,你沒夥同其他人,一起來騙我吧?」
我:「……」
我:「騙你是小狗!」
江采舟很不安定。
我懷疑他母親是在商店裏迷路了,等我走時,天都快黑了,她還沒回來。在此期間,江采舟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說他上網查了許多資料,不盡不實,他很後悔,說:「早知道,我就學醫了!」
「醫生要給自己打針。」我說。
「我知道。」
「……」
「我不怕。」
「……等治療時,護士給你打針時,你再說吧!」我說。
我這句話一出來,江采舟就哀求連連。他雖然充面子,但還是挺怕打針的。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就開始跟我說他的心結,他說道:「學長,如果我死了,請幫我把這件事完成吧!」
「什麼事?」
「這說來話長……」江采舟嘆口氣。
「……」
「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江采舟看出我的表情,然後跟我說道,「我中學期間,有個同學去世了。」
他忽然看向窗外:「是跳樓。」
窗外樹蔭鬱郁,當時,我心理就有種不詳的預感。可我沒說出口,我看着那些葉子輕輕搖晃着,像夢一樣的,葉尖擺動。
「你還記不記得,中學時期,有個老師叫聞訓洋?」江采舟忽然問。
「是他?!」我一驚。
「他不僅是學長你的老師,也曾教過我。」江采舟道。
他捏緊拳頭,似乎陷入回憶,「你知道我們學校嘛,以前都有個破毛病,以分看人。有一段時期,搞過先進帶後退的活動……雖然這玩意兒,後來取消了。都是成績好的,和成績好的坐一塊,成績差的,與成績差的作伴。可當時,並不是那種情況。」
江采舟重重嘆口氣:「於是我就和一個差生分配到一起,成了同桌。」
我輕輕點頭,又是一聲道:「哦。」
「其實,我當時挺瞧不起他的。」江采舟說,「我的想法也很簡單,父母提供了錢,咱們學校資源也很充沛,就算不為別人,只為自己,也要拼一把。可這小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成天去琢磨那些動漫上的玩意兒,他跟我說,他將來要當畫家。我說,那是扯淡的東西!因為我懂嘛,我爺爺就是在娛樂圈,美術藝術上的玩意兒,單純是靠營銷,可這小子不這麼認為,他說,他要證明給別人看……太天真了!」江采舟仰望天空。
我點點頭。其實從我這個年齡來看,的確太天真了。可我也能理解,在那個年齡的一腔熱血。
那時候,太相信人人平等了。
也無視投胎的差異。
「靠自己!一定有所成就!」當時就這種理念。
可如今一看,媽耶,大多數人不靠父母,簡直連房子都買不起,更別提討老婆了。
「我說不可能,他說可以,於是我們就吵起來。」江采舟陷入回憶,「其實,那時候我挺討厭他!太討厭了!不過,我也明白,他不算是個壞人!他只是太沉溺在某種幻想之中了……我不知道這種幻想能不能成為現實,但在我看來,去在社會中闖出一條特立獨行道路的人,搞不好,下場都是挺慘的!」
我長嘆一口氣。「後來呢?」我問。
「他又不聽我的勸,閑暇時都在畫畫。」江采舟說,「成績當然一落千丈咯!我還能怎麼樣?與他共存亡嗎?」
他說得天經地義,我也反駁不了。
我原本想着,怎樣問他那同學去世的事,可猶豫着,半晌說不出口。好在江采舟自己就說了。
「有一次自習,我在讀書,他照舊在畫畫,忽然,有個同學跑進門了,大喊大叫,說聞訓洋來了!」江采舟陷入回憶中,「他嚇了一大跳,接着,聞訓洋走了過來,他叫所有同學把書包攤開,他要檢查裏面的東西……」他朝我望了一眼,我點點頭。
以前高中總有這種戲碼,擔心部分學生揣違紀品。
雖說明令禁止,但也不得不說,老師是苦口婆心——可話說回來,江采舟說的同桌,那就可倒霉了。
「我同桌很着急,他跟我說,我平常受老師照顧,就算被搜到了,老師也不會怪我……而他被發現,就完了。」江采舟想了又想,「他想把畫冊放我這,可我當時在想,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畫的……」
「後來呢?」我問。
「後來果然搜到他身上來。」江采舟嘆了口氣,「聞訓洋大發雷霆,你也知道他脾氣,酸起人來,那叫人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我當時聽到他罵的話,也恨不得把耳朵捂起來——災難就是在那時候發生的。我同桌他站起來,接着就從窗戶那跳下去。」
江采舟嘆了口氣,而我的心裏在發沉。
「道理歸道理,我都懂呀!不僅我,我們班同學都知道,這事能單純怪聞訓洋嗎?我覺得未必,可是,就那樣的,一個熟悉的人忽然走了,特別是那麼年輕,這種怪異感,是很難形容的。」
江采舟伸伸懶腰道:「後來,學校請了心理醫生來,我們做了次答題,老師還在講台上嘀咕,說叫我們好好答,影響以後擇校——我那時候信以為真!」
「看來這件事對你影響很大啊!」我感慨道。
「也沒。」江采舟說。
「……」
「平時那麼多事,哪裏記得住那麼多。」江采舟說,他若有思索,「只是當時我做了一件事,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母親過來學校收拾東西,我鬼使神差的,就拿了他的畫本,其實原本打算還給他母親的,但事情總多,總忘記了。那個畫本就在我房間左側的書柜上,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哪天有事,學長,你幫我把這個還給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