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瘟疫 ◇

第40章 瘟疫 ◇

◎誰說女子不如男◎

看過醫案后,晏桑枝吹了燈,躺倒在床上時閉上眼卻睡不着,她抬頭看屋頂,腦子想的卻是那些病症。

腹脹、怕冷、乏力、頭昏眼花,跟各種虛症的是恰好能對上,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她沒蓋好被子,冷風習習,咳了好幾聲。聽着自己的咳嗽聲頓住,咳嗽?

晏桑枝立馬抹黑起床,又趕緊點起燈,翻開那些醫案,所有的癥狀一字一句翻看,找到自己想到的病症就畫個圈。

最後靠在椅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圈印證她的結論或許是對的,是傷寒。

普通的傷寒她並不覺得可怕,可怕的是數百人無一例外地出現了不同癥狀的傷寒,有的癥狀顯示會死人。這在她看來就相當於瘟疫了,只是還沒有發作出來。

山洪又地動,大災后必大疫。

晏桑枝神色特別難看,她永遠沒有辦法忘記大雪之後的疫病,很多僥倖活下來的人都死在了這場病里,屍埋千里。

她只要想到這個就渾身打寒戰,疫病是比大雪更可怕的存在,江淮不能淪落為第二個安城。

心裏下了決心,晏桑枝撿了幾件必要的衣物,她對衣衫也不在意,隨便打包好后出門。外頭的天黑黢黢的,四下特別寂靜,連狗都沒有再吠。

沒有直接出去,她走到麥冬房間門前,敲了好幾下,貼着門喊,“麥冬,你醒醒,出來給阿姐開個門。”

“啊,哦,”麥冬覺淺,他驚醒后認出阿姐的聲音,鞋子都沒有穿好出去開門。

睡眼朦朧地看着門口的阿姐,咕噥着問道:“阿姐,怎麼了?”

晏桑枝趕緊拉他進門去,摸索着點起火燭,麥冬這時候已經有點清醒了,看見她身上背的包袱就問,“阿姐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麥冬,聽阿姐跟你說,”晏桑枝坐在他旁邊,扶住他瘦弱的肩膀,語氣略微有點急促,“你要記好了。阿姐現下要出門去辦件事情,不知道何時能回來,但只要能早點回來就回的。

你記住第一件事,明早起早碰見你阿春姐跟她說,這幾日醫館不開門,請他們一家這幾日睡在這裏。

第二件事,阿姐的銀錢分開放的,你知道藏錢的地方。到時候我遲遲不回來,你們把錢藏好留着用,最值錢的東西是我們晏家的醫書,能賣不少銀錢,你別守着它。

第三件事,麥冬,阿姐曉得你最聰明了。我到時候真的很久很久都回不來,你去寺里找我師父,她會幫你們的。只是要替我給她老人家賠罪了。”

她一氣交代了很多事情。

麥冬再老成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聽完她的話面色惶恐,聲音也緊得發抖,“阿姐,你要去哪裏?怎麼不能回來?不去成不成?”

“麥冬,”晏桑枝此時神色特別冷靜,她抓着他的手道:“我很想告訴自己不去,但是不能不去的。你不是最想要當大夫的嗎,那你就要知道,大夫他並不是那麼容易好當的。有很多很多人的命,都需要大夫去救。要是今晚害怕不去的話,阿姐的良心也徹夜難眠。”

她眼裏隱隱有淚,知道這次的病沒有那麼簡單,所以她的保證也顯得那麼無力,“阿姐會回來的,我還沒有看到你們兩個長大呢。”

“麥冬,你好好跟麥芽說,也別哭。阿姐真的要走了,我會回來的。”

晏桑枝狠狠心,她蹲下來給麥冬擦了把眼淚,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後面是麥冬的哭喊聲,“阿姐,你要早點回來,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她又去了看眼麥芽,最後直接出門去了,這時候的巷子只有燈籠亮着,幽深又寂靜,且嚇人。

晏桑枝的淚到走出巷口許久才落了下來,但讓她回去絕無可能,既為醫者,不能懦弱。這樣她真的到了地底下,晏家祖宗都會看不起她。

女子比男兒又差得了什麼呢。

只要這般想,她就收起眼淚,決絕地走出去。江淮城的晚上很熱鬧,路邊也有等着人雇的牛車,她讓人送到安置所,遠遠地停下來,自己一步步走過去。

遠處有畫舫絲竹,大晚上不睡的人也多,買賣東西,燈籠亮起一盞又一盞,人們的臉上是和煦的笑容,那是安穩。

安穩不能被打破。

門口守夜的小吏坐在那裏,那幾個認識她,領頭的張嘴就問道:“小娘子,怎麼這麼晚還過來?”

“關於裏面百姓的病情我想跟許大夫說一聲。”

晏桑枝的面色嚴肅非常,領頭的也是有點聰明勁的,知曉怕是有什麼不好,趕緊帶着她進門去。

裏面的廳堂點了不少蠟燭,很亮堂,許多大夫打着哈欠還在商談此次的病症,見了門口兩團影子,謝行安放下茶盞漫不經心看去。

他眼神還不錯,哪怕有點黑,卻還是一眼認出了晏桑枝的身形,蹙起眉頭,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

走到門邊第一句話便是,“這麼晚了,你一個人過來的?”

“對,在商討病症嗎?我這裏有幾句話要說。”

晏桑枝探出頭,屋裏大夫的聲音漸漸平息,大家都很震驚於她的出現。

“現下連三更天都不到,小娘子你不睡這麼晚還過來?”

“有什麼話明日不能說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謝行安卻沒有再開口,目光落到她的包袱上,嘆了口氣。

主事的許大夫請大家靜一靜,讓晏桑枝開口,知曉這麼晚還一個人過來這邊,必定是有大事。

晏桑枝來之前就備好了,她從藥箱裏拿出一疊厚厚的醫案,是從流民到江淮以及今日的所有病症。

她沒有坐,拿着這份東西站在廳堂中央,用所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於醫術上算不得太過高明,在座的各位大夫都比我要厲害得多。只是我今日拿到這醫案,有幾句淺薄的話要說,要是哪裏說的不對,請見諒。”

說完翻開最初的醫案,“流民剛到江淮時這醫案是很正常的,確實是虛症,這些病我瞧的很熟,不能有錯,所以請我來時,我說做豆腐。第二日後,病症已經有些變化了,雖說還是虛症,可有的人輕微發汗、怕冷、時有嘔吐,確實跟虛症相關。可今日,這病症諸位大夫還沒能看得出來嗎?”

“確實,單個的病症都不顯眼,可諸位大夫你們看我圈的,每一個病案上都或有幾個病症是跟傷寒有關的,一個人不算什麼,十個人不算什麼,百個人算什麼,算瘟疫了。”

她最後幾個字說的很輕,饒是這般大家都聽到耳朵里,跟驚雷一般。要說他們沒想到那未必,可大家更多的是覺得虛症未解,再加上江淮的天濕冷,傷寒自然有,癥狀輕微些可防可控。

“這話不能亂說。”

“對呀,如何算是瘟疫?”

“小娘子過於緊張了,傷寒只消等虛症好點,吃點葯就能好了。”

他們更多的時候覺得事情不嚴重,傷寒雖有病死人的,可傷寒並不只有一種病,相反很多都能叫傷寒,只是分輕重緩急罷了。

“我初時也是這般以為,可你們看這幾個病案,主少陰的,燥,冷。放到虛症里還成,可要是到傷寒里,四逆者死。”

這句話給他們當頭一棒,渾身起了冷汗,再看那張病案,越看越覺得就當是如此,不能按虛症來,就應當是傷寒。細細地想,倒吸一口冷氣。

“若還不相信,這裏還有,少陰,頭暈目眩,惡寒、欲吐欲卧,要是再不治,死症。諸位大夫,他們是流民,是從山洪地動里活下來的,我不知道松鎮這一次有多少人喪生在那裏,屍身若未曾處理好,加上洪水裏病氣多。如何不能為大疫?”

晏桑枝的語氣很堅決,她指着外頭一字一句喊,“瘟疫可怕嗎?可怕至極!你們看外頭,我過來時經過江淮的夜橋,那裏有很多人的歡歌笑語。這裏不把住了,松鎮那裏不處理了,遲早都會變成數百數千乃至數萬人的埋屍地!

你們忍心見着江淮變成喪地嗎?你們想看到路上走的不是人,是滿街的屍骨嗎?”

廳堂里幾乎沒有人說話,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有的醫館大夫抹了抹頭上的汗。他們知道把脈的人一定沒有盡心儘力,因為照她說的,有些脈象早已經顯現了,卻都沒有把出來。

且江淮幾十年還算是風調雨順,瘟疫少有,大家更為鬆懈,便是當初謝老爺子力排眾議單獨安置流民。非得要醫館派人過來留着診病時,大家沒幾個情願的,有的自己不想去就派自己的學徒上,學藝不精也不管。

誰能想到真會被人看出貓膩,出大亂子。

有些人的背後全是冷汗,幾位老大夫也被她說得神情嚴肅,但不能只聽她的片面之詞,翻看了醫案后。

許大夫請人去她剛才說過病症的那間屋子再把一次脈,這次人回來的時辰稍晚,面色猶豫,吞吞吐吐地道:“那大夫說是四逆,亡陽者死。”

此時屋子裏跟一潭死水一般,眾人面上神情都很難看。而晏桑枝卻沉沉嘆氣,她來時就已經知曉是何結局,人各有命。

哪怕見慣了生死,她也很難過,因為她知曉,要是不儘早安排,死的不是一個人,死的是更多無辜的百姓。

這夜安置所的人就沒停過,屋子外頭從小吏直接換成官兵,且五里開外不得有人,裏面的人也無法再出去。

江淮的藥行也很忙碌,底下醫館很多大夫調出去,前往松鎮,是死是活都立了生死狀,江淮官府會出不菲的費用。

能做出這一決策,也是因為昨夜說過四逆的那個漢子,今早就沒了。

駭然之餘,更加要花時間去救人。

知曉此次傷寒不同,傳人之外還可能會死,猶疑的人更多。

謝行安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他沒有絲毫的膽怯,“我去。”

“我也去。”

晏桑枝緊隨其後表態。

“你去幹什麼,”謝行安壓低聲音,“你的身子也很虛,是上去送命不成。”

“誰送命去,我救人。”

謝行安被她這般語氣給說得沉默難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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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葯膳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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