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望呀望
突然起了一陣冷風,一片嘩然中吹地樹影搖曳,陰影浮動在秦征臉上,遮掩住那雙比夜色更濃暗的雙眸,時明時滅。
他的神色隱匿其中,變得晦暗不清,雲層間漏出一點月光,灑在他鼻尖,散發出淡淡冷光。
周枝攥緊手指,掌心濡濕一片,分不清是汗還是血。
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峙了片刻,一個不肯放手,另一個不肯低頭。
氣氛無聲壓抑着焦灼,好像被真空罩蓋住,抽氣泵慢慢將稀薄的空氣吸走,氣壓遞地有些逼人。
周枝艱澀地咽了下嗓子,聲帶又麻又啞,對上他起初略微疑頓而後變得譏嘲的眼神,道歉的話哽在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不遠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中傳開的歡聲笑語,侵入周遭的流動的空氣中,反而襯地兩人之間的氛圍更加沉寂涼薄。
風斜斜刮下來,刺地他的臉隱隱發疼。
秦征繃著雙唇,眉骨下壓,神色實在算不上好看,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在生氣邊緣,周枝感受到他身上涌動的氣流,連帶圈住自己的手腕緩緩收緊。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秦征突然開口,聲音低沉,透着重逢至今第一次稱得上輕頹的語氣,唇邊笑意諷刺,“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周枝下意識想否認,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一想起下午的事,腦袋就細細密密的抽疼。
語言和情緒既懷柔又尖刻,一不小心就變成遷怒傷人的武器。
她現在這個情況不適合繼續和秦征待在一起,周枝斂神抬眸,用力掙開他的手,聲音微微發抖,“對不起。”
生分又疏離,一句話像是在道歉,更多是想急於擺脫他。
秦征這會稍微冷靜了點,一開始的確有被她那句滿是荊棘的話刺到,生氣又難過,可一聽到她用顫抖地不成樣子的聲音跟自己道歉,他又氣不起來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光白費力氣。
她說話時語氣壓着一股躁動的情緒,可轉身看到他時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和驚慌,讓秦征意識到她並不是針對他,想來應該是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陰差陽錯把他當成出氣筒。
斂下涌動的情緒,他重新按着周枝那隻亂動試圖掙脫的手,他的掌心也跟着糊上一層血。
兩隻染血的手緊緊糾纏,在昏昧的光線下,如同瓷玉染色,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
“裏面都是小孩,你這幅狼狽樣子闖進去想嚇死誰?”這句話掐住周枝的顧及,她頓住不動了。
趁她失神的間隙,秦征不由分手拉住她的手,走到花壇邊一處石桌旁。
他低頭看了看傷口,上面有指甲猛力擠擦過的痕迹,裂口綻開扯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明顯是她無意識發泄情緒時刻意弄傷的。
再看她一臉沉寂的樣子,跟感受不到痛似的。
好不容易讓她冷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處理好傷口,其他的他再想辦法打聽。
如果直接問她,指不定會放什麼狠話來刺激他。除了順着哄着,秦征想不出別的辦法應對一隻發脾氣的刺蝟。
他把事先帶在身上的藥水拿出來,打開水龍頭洗手,拿着一塊半濕的棉紗布走過來,低聲說:“條件有限,你將就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有他在身邊的原因,周枝清醒了不少,想起剛才自己對他的態度,悔意上涌,那些話也沒那麼難說出來了。
掌心的血跡一點點被擦拭乾凈,那道剌開的口子在瑩白的皮膚中有些扎眼,周枝抿了抿唇,低聲細氣地說:“對不起,我剛才情緒不太好。”
秦征沒抬頭,依舊四平八穩地處理着傷口,就在周枝以為他不會搭理她地時候,秦征慢騰騰撩起眼皮,用沒什麼情緒卻足以讓她心虛地抬不起頭的聲音說:“你欠我的何止這句對不起。”
說完似乎料定了周枝無話可說,他收拾好桌上的東西,繞開她徑直走向了別墅大門。
正廳,程珏小壽星眼巴巴站在門口,掃過一個又一個從身邊走過的人,還是沒等到想等的人,他失落地低下頭,一副悶悶不樂的小大人表情。
“程珏。”秦征走到他面前,見他苦着一張臉,蹲下捏了捏小傢伙的臉,“今天過生日怎麼不開心?”
程珏不忘先禮貌地打招呼,“秦叔叔好,我在等枝枝姐姐,她說好要來給我過生日的。”
“你爸媽呢?”秦征問。
“他們在樓上,我是偷偷跑下來的,秦叔叔你要幫我保密。”程珏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擔心小傢伙一個人在下面不安全,秦征點點頭,目光掠過不遠處朝這邊走近的身影,“我陪你一起等。”
“秦叔叔,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程珏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秦徵收回視線,這才注意到程珏懷裏抱着一個小豬存錢罐,“什麼問題?”
“我聽媽媽跟爸爸說全天下她除了我以外最喜歡錢,你說枝枝姐姐也是這樣嗎?”他一臉興奮地看着秦征,想聽的答案就擺着臉上。
秦征沒有直接回答,他知道周枝喜歡什麼,但他不知道她最喜歡什麼,但總歸不是他。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和枝枝姐姐一直待在一起,但大胖說只有夫妻才能一輩子待在一起,”程珏晃了晃手裏沉甸甸的存錢罐,“所以我想跟她求婚,這是聘禮。”
秦征聞言笑了起來,倒也沒打破小孩子的童心,於是順着往下問:“存錢罐里一共多少錢,你數過沒?”
程珏非常有底氣地回道:“我都數過了,一共三千五百二十一塊五角。”
“不太行,你這樣求婚會失敗的。”秦征搖搖頭,嘴邊掛着淡淡的笑。
“為什麼?”
“錢太少了,還比不上她一個月的工資,這點錢拿出去養你自己都不夠。”小孩子對錢沒概念,秦征又輕飄飄補了一句,“你最喜歡的那套遊戲機,這些錢連它都買不起,拿什麼求婚?”
他語氣平鋪直敘,一字一句跟程珏細心分析,程珏聽的一愣一愣的,瞬間被套路了進去,產生了準備不足打算退縮的念頭。
程珏頓時急了,瞪着大眼睛求助他,“那我該怎麼辦?”
秦征沒有半點騙小孩的罪惡感,慢條斯理地提意見,“先把存錢罐放回去,等你什麼時候攢夠賣的起一套大別墅的錢了再來跟她求婚。”
程珏半知半解,雖然聽不明白,但他覺得秦叔叔的話很有道理,支着小短腿跑走了,上樓前還不忘跑回來跟他說悄悄話,“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
秦征眯眼笑,似乎根本沒有良心這種東西,“不告訴別人。”
程珏精心準備的求婚計劃就這麼三下五除二被秦征勸退在搖籃里,被騙地團團轉不說,很長一段時間還把秦征當成感情傾訴對象,對他言聽計從。
周枝剛上樓,就看見程珏朝她跑過來,嚷嚷着要抱。
她彎下腰,剛要把小傢伙抱起來,頭頂突然傳開一道磁性低啞的男音:
“傷口一會裂開,注意別把血蹭到程珏身上。”
周枝手臂一僵,聽到這話登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程珏心疼地捧着她的手,一邊呼呼一邊搖頭,“不抱了,我自己走。”
秦征跟在兩人身後不緊不慢上了樓,他存在感強,一身氣質放在人堆里格外抓眼,剛到樓上,就吸引了四面八方一眾視線。
來的大都是程珏幼兒園的同學和他們的家長,小傢伙人緣好,沒多久就和小夥伴們到兒童房玩去了。
剩下的大人有的在茶室聊天,有的在打麻架,程邃和李梔晴忙着招待客人,和周枝草草說了幾句話又忙地不可開交。
周枝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吃了點東西墊胃,遠遠地聽見對面傳來七嘴八舌的說話聲。
秦征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僅和她一桌之隔的對面,身邊坐着幾個上了年紀的奶奶,似乎聊到什麼開心的話題,一群人時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沒想到他女人緣居然好到這種地步,除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已經帶上孫子輩的大家長還能聊得這麼開心。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交際能力這麼強。
周枝放空了一會,小口小口吃起了蛋糕,模樣認真又細緻。
秦征沒想到在這也能碰見之前的患者,被拉着一起聊了會兒天,眼皮一壓一抬間,將對面周枝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旁邊的李奶奶見醞釀到位了,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秦醫生,聽說你還沒結婚,也沒喜歡的人,我大孫女剛回國,人不僅漂亮而且有能力,不介意的話留個聯繫方式方便的時候見一面?當朋友聊聊也行。”
身後的姐妹淘一陣唏噓,也跟着起鬨努力想把事促成。
“你們醫生平常工作這麼忙,肯定沒時間找對象,再不抓緊到了年紀可就沒那麼多機會了。”
“就是,老李家的孫女我們都見過,人標誌又水靈,比照片上好看。”
……
耳邊打太極似的你來我往,秦征勾唇笑了笑,側過臉面向身邊的人,這回目光倒是懶得再掩飾,明晃晃盯着周枝看,灼然直白,恨不得看到她發現,再抬頭和他對視為止。
“李奶奶,您有句話說錯了。”他眼睛裏似乎藏了把鉤子,讓周枝想不注意都難。
隔的遠,人聲嘈雜間,她抬眼對上那雙含笑的明眸,有一秒彷彿又看到當年那個放浪不羈的少年出現在面前,壓在胸腔里的心臟砰砰跳了兩下,緊接着開始加速。
這種感覺久違又熱烈,催生出一股淡淡的欣然。
光影重疊間,她看見他唇形動了動,似乎說了一句什麼,但掠過人影憧憧,等周枝再回過眼,他唇角掛着笑,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幾米遠的距離,在周枝視線被淹沒的那一刻,他仍然看着她,笑着說:
“我一直都有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說:
終於趕在零點之前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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